离开山下町不过十里,地势便豁然开朗起来。
难波湾的海风带着腥咸味顺着官道吹来,把火把的火舌吹得左右摇晃。
这里便是青竹来时路过的海边大道,笔直、宽阔、无林蔽障。
道路一侧,是一连串起伏不高的海边小山包,草短石裸,荒凉却极利守卫。
青竹只是远远一扫,便选中了其中一处三面陡峭、一面平缓的小山头。
亲卫们经验老道,立刻动了起来,刷马、布防、设岗。
没过一刻,篝火点了起来,锅里清泉水煮着干粮已经渐渐飘出了香气。
当夜无事,次日清晨,天光微亮,营中的篝火灰烬尚有余温。
澄言从打坐中入定中醒来,青竹已经披挂整齐,正背对他调整护臂。
澄言心中一凛,问道:“至于这么全副武装的?”
青竹回头一笑,道:“你赶紧洗把脸,吃口东西,准备出发,今天如果遇到拦路的倭军,我的亲卫会护着你,你跟着骑兵往前冲就行。可别仗着有武艺强出头。骑兵冲阵跟江湖武斗可是不一样。”
“真要开打?”澄言挠挠光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探马回报,往北十五里已经有倭国的足轻(步兵)列阵。”青竹抄起自己的四石强弓背在身后,又数了数箭囊里的雕翎,一十二根齐齐整整。
“都列阵了?”澄言苦着脸,念了声佛号,“什么样的旗帜?”他还琢磨如果熟悉的话自己出面交涉一下。
青竹戴上头盔,皱着眉道:“一个什么花藤一样的图案,谁特么知道是个啥。我们骑兵冲过去就完了。你帮我把背甲的丝绦紧一下。”
穿戴好了甲胄,青竹冲着营门喊了一嗓子:“集合集合,帐篷不要了,全副武装,善骑射的打头,锋矢阵!”
“帐篷不要了”的命令已传遍营地,亲卫们舍下七八顶行军帐篷,只带走干粮与水囊,并将每人随身佩刀、撩刀、骑弓一干装备检查一遍。
轻骑最重机动性,没了这些瓶瓶罐罐,更加具有战场的机动性。
此举本是草原铁骑的战术,如今被青竹应用在异域倭国,想来也是一样。
澄言想着青竹随口说出的“花藤”纹样,脑中飞快掠过自己在京都寺院中所见所闻。
在京都宣讲佛法时,常有贵族香客前来供斋,其中不乏京都三大权门的家臣、使者。
花藤家纹,那不就是京都权势滔天的藤原氏家纹。
还没等澄言开口提醒,青竹牵了一匹黑马过来,让澄言骑乘。
营内的亲卫马队不过五十骑,却个个精神抖擞、甲片整齐。
青竹按照惯用的战术,将最善射的十骑置于锋矢阵最前方,其余四十骑呈梯形展开,归附其后。
整队骑兵,兵甲锃亮,马蹄翻动,战马喷着白气,青竹纵马居中,扫视了一圈麾下队伍,高举亮银枪,喝道:“开拔!”
一阵齐整的马啼过后,队伍离了营地,沿着官道疾驰北上。
在精湛的骑术控制之下,骑兵队并未纵马奔驰,保持着步调一致,不疾不徐,整个队伍间距紧凑,澄言毕竟也是西北长大的僧人,骑术居然也不差,随着马背起伏,不时朝前后张望一下。
十五里的官道,轻骑兵推进速度几乎是眨眼便至。远远望去,最先出现的是一抹紫色的旗影,图案恰似一朵展开的“下藤”。待行至近前,才看清那旗帜后方的士卒布阵情形。
待看清了敌方军阵,青竹不屑的轻笑,五百足轻堵在官道中央,阵形勉强算得上齐整,只可惜只有最前排约百余名士卒身穿简陋的札甲或漆甲护着胸腹,看那半甲轻飘的样子,怕不是都用竹子做的。
他们列成松散的方阵,手持长枪,大多为竹杆外包铁箍的粗制兵器,护具多为木胫、皮护手、粗布头巾。只有极少数站在排头整队的头领戴着奇形怪状的头盔。
至于后排的四百足轻,则更加显得寒酸。
一眼望去,无人着甲,只有粗布短衣束腰,腰间插着短刀,手里举着长柄竹竿。
他们多为周围庄园主临时征调的“杂兵”或“地侍”,其中不少人脚上甚至没有穿鞋。阵中可见几个体型瘦削的少年与年过半百的老者,被硬生生排入队列,显然是当地领主急调部曲仓促应敌。
三面淡紫色的“下藤”纹大旗高立于阵后,其旗杆上缠着金线绳带,旗角处系着铃铛,摇晃发出细碎清响。
旗阵中央站着几名身穿更整齐甲胄的武士——他们的铠甲漆色深沉,甲片明亮,腹甲、袖甲和胫当明显更为齐全;腰侧佩着倭刀,长柄太刀由随从持在身侧。
澄言紧打了几下马,赶到青竹身侧,问道:“青竹……”
青竹皱着眉回头压低声音道:“军中叫我大帅!”
“大帅!”澄言未曾在军中呆过,不知军礼,心中一凛,继而改口问道,“看对面军容齐整,观那藤花纹,想必是倭国摄政藤原家的军阵。咱们就这么冲过去?”
“军容齐整?”青竹一边目测着距离,一边回答自己这位友人,“本帅观之不过土鸡瓦犬,插标卖首者尔!”
澄言从未见过青竹打仗,心道:你这厮如此托大的么?对面粗粗算来五六百人,咱们就五十骑,一比十的兵力,是不是得慎重些。
未等澄言出言相劝,青竹一直盯着己方与对面军阵的距离,眼瞅着距离不过百丈,己方骑兵仍然以常步速度行进。
谁料对方军阵中突然窜出一将,冲着青竹的骑兵队而来,青竹定睛一看那名武将所乘的倭马不过肩下小兽,四蹄短促,肩高不过三尺,感觉中原的驴子都比这个大。
再看来人头戴兜盔,盔顶呈前高后斜,漆成黑光。盔侧垂下小札板组合而成的颈甲,身上所穿的铁甲,是藤原家中武士常见的挂甲,铁札外刷以厚漆,颜色深沉黝黑,与身后纤细却坚韧的皮制腰带一起。
这倭人武将冲着青竹大声呼喝着倭语,青竹不懂,澄言听了个大概,随口说道:“他说他是藤原家臣,藤原六条家 兵部权少辅 摄镇守府将监 右近卫权佐 兼 伊势介……剩下的听不懂了,就说要与你一骑讨,就是单挑。”
“什么乱七八糟的,头衔比相国还长。”青竹颇为不耐烦,下令道,“骑兵前队,敌方武将,攒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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