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内的烽火硝烟渐渐散去,但平定叛乱后的善后事宜千头万绪,如同一团乱麻,亟待梳理。吕不韦虽坐镇中枢,总揽全局,但具体事务的协调、文书的处理、各方信息的汇总研判,需要一个极其干练且值得信赖的人来统筹。这个人选,毫无疑问地落在了刚刚立下大功的李斯身上。
吕不韦正式下令,由李斯暂时总揽相府平乱善后事宜,协调各方,处理文书,并赋予其临机决断之权。这意味着,在吕不韦之下,李斯成为了这场巨大风波后,稳定咸阳局势的实际执行者。
权力骤然加重,李斯却并未有丝毫得意或慌乱。他深知,此刻的咸阳如同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任何一点处置不当,都可能引发新的并发症。他必须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医者,冷静、精准地处理每一个环节。
他首先在相府内设立了一个临时的“平乱善后事务署”,自任主事,并抽调了陈奭等几位办事稳妥、值得信赖的吏员协助。他没有选择张沮(已因“伤重”被排除在外)等可能心存芥蒂之人,确保了核心团队的高效和纯粹。
事务署运转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梳理信息,掌握全局。李斯要求王贲、咸阳令、以及刚刚率军返回咸阳的蒙武等各方,必须将每日的搜捕进展、俘虏处置、城中治安、物资损耗等情况,形成简要文书,定时报送事务署。他亲自审阅这些文书,将零散的信息拼凑成完整的图景,以便做出准确判断。
很快,一道道清晰明确的指令,从这个临时事务署发出:
“王贲将军:着即统计各部斩获、伤亡,核实军功,造册上报。俘虏之叛军头目,单独关押,严加审讯,务求挖出所有同党。普通胁从者,甄别后另行关押,等候发落。”
“咸阳令:即刻组织人手,清理街道,修复被损毁的民宅官署,安抚受惊百姓。开仓放粮,平抑可能因恐慌而上涨的物价。严厉打击趁乱抢劫、散布谣言者。”
“蒙武将军:所部兵马于城外指定营地休整,补充给养。严密看管俘虏,防止暴动。同时派出游骑,巡查咸阳周边,清剿可能漏网的叛军残部。”
“少府:统计宫禁、官署损毁情况,估算修复所需钱粮物料,速报上来。”
“廷尉:提前介入,梳理嫪毐及其党羽罪证,为日后审判做准备。”
每一条指令都目标明确,责任清晰,既考虑到了军事清剿的延续,也顾及了民生的恢复和秩序的重建,甚至预判到了后续的司法程序。其效率之高,思虑之周全,令收到命令的各方将领官吏都暗自佩服。
李斯自己则坐镇事务署,几乎是不眠不休。他面前堆满了来自各方的竹简文书,需要他迅速批阅、给出意见或转呈吕不韦。他时而凝神细读,时而提笔疾书,时而召来吏员询问细节。他的神情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外界的喧嚣和血腥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在处理一件件寻常的公务。
然而,在这平静的外表下,他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他不仅要处理眼前的事务,更要思考着叛乱平定后的朝局走向。
嫪毐倒台,其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由谁来填补?太后赵姬在此次事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其地位必将受到严重冲击。吕不韦经此一役,威望更盛,但那位刚刚亲政、在雍城展现出非凡气度的秦王嬴政,会如何对待这位权倾朝野的“仲父”?自己在此次事件中脱颖而出,又会面临怎样的机遇和挑战?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并未影响他处理公务的效率。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将平乱的功劳实实在在地转化为政治资本。
在他的协调下,咸阳城以惊人的速度从混乱走向有序。街道被清理干净,受损的房屋开始修缮,市集重新开张,物价趋于稳定,惊慌的百姓也逐渐安下心来。军队的赏功罚过、俘虏的处置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整个咸阳,仿佛一台被重新校准的精密机器,再次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起来。
连吕不韦在听取李斯的例行汇报时,都忍不住感叹:“李斯啊,有你在,老夫可省心不少。此番善后,你处置得宜,井井有条,功不可没!”
“此乃相国调度有方,斯不过奉命行事。”李斯依旧谦逊。
但他的能力和贡献,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李斯坐镇中枢稳”的评价,不胫而走。他不再仅仅是吕不韦的得力干将,更开始被视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处理复杂局面的成熟政治家。
然而,李斯自己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知道,眼前的稳定只是表象,更深层次的政治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他,必须在这风暴来临之前,为自己争取到最有利的位置。
他坐在事务署中,灯光映照着他沉静而深邃的面容。窗外,是已然恢复秩序的咸阳夜景,而他的目光,却仿佛已经投向了那更深不可测的权力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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