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柔硬兼施的策略,如同细雨与雷霆交替,在韩、赵、魏故地缓缓铺开。表面上看,烽火渐熄,炊烟再起,市集重现人流,田畴复闻稻香。秦法的威严与秩序,开始如同缓慢渗透的水银,逐渐侵入这片土地的肌理。度量衡在官府的推动下缓慢统一,荒芜的土地被重新分配和开垦,通往咸阳的驰道也开始规划延伸。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冰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最不甘、最怨毒的,莫过于那些失去了昔日特权与荣光的六国贵族。
他们曾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享受着世袭的爵位、广袤的封地、对庶民生杀予夺的权力。如今,秦法之下,贵族特权被无情剥夺。郡县制取代了分封,他们的封地成了朝廷的郡县,由秦吏管理。他们不能再随意征发徭役,不能再私设刑堂,甚至连出行的车马仪仗,也需符合秦制的规定,不得僭越。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切身的利益损失,使得仇恨的毒焰在他们心中疯狂燃烧。
在原赵国都城邯郸,一座看似普通的深宅大院内,几个身着素服、面色阴沉的中年人正围坐密谈。他们是赵国的旧宗室和世卿贵族,如今虽未被清算,却也失去了往日的权势,被秦吏时刻监视着。
“可恨!那嬴政小儿,李斯恶徒,竟敢如此折辱我等!”一人捶案低吼,眼中布满血丝,“想我先祖,随武灵王胡服骑射,开拓疆土,何等荣耀!如今却要对着那些粗鄙秦吏点头哈腰,遵行那苛刻秦法!”
“噤声!”为首一名年纪稍长的贵族警惕地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隔墙有耳。如今秦人鹰犬遍布,稍有不慎,便是灭门之祸。”
“难道就这般忍气吞声不成?”另一人恨恨道,“听闻公子嘉已在代地立国,我等何不……”
“不可妄动!”年长贵族打断他,眼神锐利,“代地偏远,兵微将寡,能否自保尚是未知之数。我等家业亲眷皆在此地,一旦轻举妄动,立刻便是粉身碎骨。李斯那厮,手段何其狠辣!前几日被明正典刑的那些人,罪名看似是劫掠、强占田产,你我都心知肚明,他们真正为何而死!”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沉默,脸上浮现出恐惧与愤恨交织的复杂神情。李斯这一手,确实打到了他们的痛处。用实实在在的刑事罪名来清除政敌,让他们连喊冤、博取同情的借口都找不到,更让普通百姓觉得杀得应该。
“那该如何?难道就坐视家产被一点点蚕食,子孙后代永为秦人奴仆吗?”有人不甘地问道。
年长贵族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硬抗无异以卵击石。但我们可以等,可以忍。秦人暴虐,其法严苛,必不长久。我们暗中积蓄力量,联络旧部,等待时机。同时……也不能让秦人太好过。”
他压低了声音:“李斯不是要安抚民心,推广秦法吗?我们便暗中给他使些绊子。比如,他欲推行那‘自实田’,我们便可暗中散布流言,说秦人此举是为了摸清各家田产底细,以便日后加征重税,或强行征用。他欲统一度量,我们便可让名下控制的商铺,在交易时暗中做些手脚,制造混乱,让民众觉得新制不便,还是旧制好……总之,要让他的政令推行不畅,要让这新地,始终暗藏荆棘!”
类似的情景,也在大梁、在新郑等地的深宅大院中上演着。六国贵族们表面上顺从,甚至有人为了保全富贵,不惜曲意逢迎,主动向秦吏靠拢,献上财物美女。但暗地里,那股亡国之恨、失势之怨,如同地底奔突的岩浆,在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的喷发口。
他们利用自己残存的影响力,暗中操控商业,囤积物资;他们结交秦吏中的不肖之徒,探听消息,寻找保护伞;他们更是利用文化上的优越感,私下里讥讽秦人为“西戎”、“虎狼”,鄙夷其文化粗陋,法度严苛,坚信山东文明高于秦地。
这种无形的抵抗,比公开的叛乱更难以对付。它渗透在日常生活、经济活动和思想观念中,不断侵蚀着秦帝国统治的根基。
李斯通过观风使的密报,对这些情况心知肚明。他站在咸阳宫的高处,远眺东方,目光深邃。他知道,军事征服只是第一步,文化认同和人心归附才是真正的难题。这些六国贵族,便是横亘在这条路上最大的障碍之一。他们如同依附在帝国躯体上的毒瘤,眼下虽不致命,但若不清除或化解,终将成为心腹大患。
“看来,‘书同文’之事,需加快进程了。”李斯喃喃自语。统一文字,不仅是便于政令传达,更是统一思想、泯灭六国文化印记的利器。唯有从文化根基上动手术,才能逐渐瓦解这些旧贵族的抵抗意志,培养出新一代认同秦国的士人。
然而,他也清楚,这将触动更深层次的反弹。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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