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统一为政令畅通和文化融合铺平了道路,但帝国经济的血脉——商品流通与赋税征收,却仍受制于另一重混乱:**度量衡的不统一**。李斯深知,若尺寸、升斗、斤两各异,则市场交易欺诈横行,国家赋税征收不均,工程建造标准不一,必将严重阻碍帝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
这一日,李斯召集治粟内史(掌谷货)、少府(掌山海池泽之税和皇室手工业)、将作少府(掌宫室、陵寝、道路等工程)以及相关工匠首领,于丞相府议事。
大堂中央,摆放着从各地征集来的各式度量衡器:长短不一的木尺、铜尺;容量迥异的陶斗、铜升;轻重有别的铁权(砝码)、铜衡杆。它们来自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国故地,形态各异,标准混乱,如同一个微缩的、分裂的战国市场。
李斯拿起一把楚地的漆木尺,又拿起一把秦国的铜尺,并排放在一起,长度明显不同。“诸位请看,”他沉声道,“若以此楚尺量布,再以此秦尺售之,商贾可上下其手,民众则备受盘剥。若各地田亩以不同尺度丈量,赋税如何公平?若工程建造各循其度,驰道、宫室如何规整?”
他又指向那些容量器:“齐之‘釜’、‘钟’,楚之‘筲’、‘斛’,赵之‘庾’、‘秉’,与秦之‘升’、‘斗’,换算繁杂,稍有不慎,国库收入便可能大量流失,或则地方仓廪虚报瞒报。”
最后,他掂了掂几个不同制式的铁权(砝码),“衡器之乱,更为致命。金银铜铁,盐铁专卖,皆需公平称量。衡器不准,则市场无序,官民皆受其害。”
在场官员与工匠皆面色凝重,他们平日工作中早已深受其苦。
“陛下已下诏,‘一法度衡石丈尺’。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定下这万世不易之标准!”李斯语气斩钉截铁,“我意,以我秦国现行制度为基础,参酌古制,取其最便民用、最利国计者,厘定新标准,颁行天下!”
他随即做出部署:
“第一,**度**(长度)。以秦国商鞅方尺(约合今23.1厘米)为标准一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分、寸、尺、丈、引,十进制递进。命少府工匠,精制铜尺、木尺标准器,刻铭诏书,以为法定。”
“第二,**量**(容积)。以秦国商鞅方升(约合今202毫升)为标准一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石)。所有旧制容量单位,如釜、钟、庾、秉等,一律废止。标准升、斗、斛,亦由少府以青铜精铸,分发各地。”
“第三,**衡**(重量)。以秦国环形石权(约合今30.75公斤)为标准一钧,四钧为一石(约123公斤)。对于小量称重,规定铢、两、斤、钧、石之进制:二十四铢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三十斤为一钧,四钧为一石。标准衡器,需制作铜权(砝码)、铁权,以及等臂式的铜衡杆,确保公平。”
李斯的指令清晰明确,完全以实用性、便于推广为原则,采用了先进的十进制或易于换算的进制。
“标准既定,制作乃关键!”李斯目光锐利地看向少府和将作少府的工匠首领,“此乃传国重器,关乎国计民生,不容丝毫差池!需选用上佳材料,由最顶尖的工匠,以最严格的工艺进行制作!每一件标准器上,都必须刻印皇帝诏书及制作年月,以示权威,防伪防篡改!”
他深知,标准器的精度,直接关系到政策的公信力。若标准器本身就不准,那么统一度量衡便成了空谈。
“此外,”李斯补充道,“还需制定严刑峻法,保障推行。凡敢私造、使用旧器,或篡改、破坏新标准器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各郡县官吏,负有推行与督察之责,若有懈怠,一并论处!”
一场涉及帝国经济根基的标准化运动,在李斯的强力推动下,拉开了序幕。其核心,便是制作出那一批批将分发至帝国每一个角落的、精确而权威的标准度量衡器。这副重担,落在了那些默默无闻的工匠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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