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始皇沉溺于寻访海外奇士、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时,帝国内部一些注重实用技术的学派,却在严酷的生存压力与帝国需求的驱动下,展现出惊人的力量。其中,尤以**墨家**为甚。
墨家,自墨子以降,崇尚“兼爱”、“非攻”,但其弟子亦以精通守城器械、机关制造而闻名于世。秦统一后,墨家作为一个有组织的学派受到压制,但其注重实用、精于工巧的传统,却因其巨大的实用价值而被帝国吸纳利用。许多墨者或其后裔,以工匠的身份被征召至少府所属的各类官营作坊,为帝国的各项工程和军事需求服务。
这一日,在骊山陵(始皇陵)的一处秘密工坊内,一场小范围的演示正在进行。主持演示的是一位名叫**墨矩**的老者,据说是墨家嫡系传人,因其技艺超群而被特许负责陵墓中部分关键机关的设计与制造。观摩者仅有寥寥数人,包括负责督造陵墓的将作少府官员,以及奉李斯之命前来考察各类技术人才的丞相府属官。
工坊中央,陈列着几件看似寻常,内里却暗藏玄机的器物。
其一,是一套**连弩车**的模型。不同于军中常见的需要人力脚踏张弦的大型弩,此弩车结构更加精巧,利用扭力弹簧和齿轮组,只需一人摇动曲柄,便可实现连续上弦、装填、发射,射速远超常规弩车,且威力不减。墨矩解释道:“此弩置于陵墓甬道,若有盗贼闯入,触发机关,可瞬间连发十矢,封死通道。”
其二,是一套**悬魂梯**的实物片段。看似普通的石阶,但通过精密的坡度计算和视觉误导,使人行走其上会产生方向错觉,永远在原地打转,无法深入。墨矩道:“此梯可置于地宫前段,迷惑闯入者,使其力竭而亡,亦或触发其他陷阱。”
其三,最令人称奇的是一套**机括水银**的循环系统模型。通过巧妙设计的管道、泵阀和机关,模拟出江河大海的水流效果,并且能使大量水银(汞)在封闭系统中循环流动,永不枯竭。墨矩肃然道:“此乃仿造陛下江山地理,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需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此描述参考《史记》对始皇陵的记载)
这些机关术,不仅构思精巧,更重要的是其实现的可靠性与杀伤力。它们代表了当时手工业技术的巅峰,将物理、数学、机械原理融汇贯通,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观摩的官员无不为之震撼,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布满死亡陷阱、却又充满奇巧瑰丽的地下世界正在缓缓成型。
消息传到李斯耳中,他在惊叹于墨家机关术之精妙的同时,也立刻意识到了其巨大的价值与潜在的危险。价值在于,这些技术可以极大地增强陵墓的防护能力(满足始皇死后永享安宁的愿望),也可以经过改造,应用于城防、要塞乃至军事装备上。危险在于,掌握如此惊人技术的墨家,其思想核心毕竟与秦的专制集权有所抵牾,若不能妥善掌控,恐生后患。
他下令,对以墨矩为首的这批顶尖工匠,给予最优厚的待遇,严密保护其安全,但同时也要加强监视,确保其技术只服务于皇陵建设和官方指定的项目,绝不允许其技艺和图纸外流。帝国需要他们的“技”,但必须牢牢控制他们的“心”。
墨家机关术,在这帝国的阴影下,绽放出了它最后,也是最诡异惊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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