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调和了墨家与公输家的争端后,李斯并未感到轻松。他站在渭水畔,看着远处忙碌的作坊区,心中思虑更深。墨矩的诡谲机关,公输峣的霸道技艺,固然令人惊叹,但它们都还停留在“匠人”的层面,依赖于个别大师的智慧和经验,其传承和发展充满了不确定性,更蕴含着脱离掌控的风险。对于志在打造一个万世一系、高度集权帝国的李斯而言,这种状态是不能接受的。
他需要的,不是偶尔出现的天才匠人,而是一个能够持续为帝国输出先进技术、并且完全服从于帝国意志的**制度化、体系化的工程体系**。他要将百家工巧之术,去其思想之核,取其技艺之用,彻底“为己所用”,以强化秦的国力,尤其是军工和基建能力。
回到丞相府,李斯立刻召集相关官员,开始筹划。
“将作少府之下,现有各作(作坊)虽多,然管理分散,标准不一,技艺传承亦多靠师徒口耳相传,效率低下,且易形成门户壁垒。”李斯对负责工官的少府官员说道,“此等状况,必须改变。”
他提出了一系列整合与强化的措施:
**第一,设立“考工室”与“技巧令”。** 在少府之下,设立一个更高级别的技术管理机构,名为“考工室”,总揽全国官营作坊的技术标准制定、产品质量检验、工匠考核与培训。任命精通律法且对工巧之事有所了解的官员为“技巧令”,负责具体管理。
**第二,统一技术标准与规范。** 组织墨家、公输家以及其他流派的顶尖工匠,共同编写各类器物(尤其是军械、重要建筑构件)的**制作图谱和工艺规范**。对尺寸、用料、工艺流程进行严格规定,确保无论何地、何人制作,都能达到统一的标准。这既是“车同轨、书同文”在技术领域的延伸,也是打破门户之见、实现技术共享的基础。
**第三,建立工匠培养与晋升体系。** 改变过去完全依赖民间自发传承的模式,由“考工室”定期从各地选拔有潜力的年轻工匠,进入官营作坊学习。按照技艺水平,将工匠分为不同等级,给予相应的待遇和地位,优秀者甚至可以授予低等爵位,激发其积极性。同时,也要求高级工匠必须培养一定数量的学徒,确保技艺不会失传。
**第四,加强技术保密与管控。** 对所有涉及军国要务的技术,如强弩制造、大型攻城器械图纸、特殊建筑工艺等,实行严格的保密制度。相关工匠需登记在册,活动受到一定限制,严禁技术外泄,违者重处。
这些措施的目的非常明确:将原本分散的、带有学派色彩的私人技艺,转化为帝国的、标准化的、可复制和推广的公共技术资源,并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
诏令下达后,以墨矩、公输峣为首的工匠们心情复杂。一方面,他们的技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地位有所提升;另一方面,他们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束缚,过去那种相对自由的研究环境和门户传承方式,将受到官方的严格管理和干预。但帝国意志不容挑战,他们只能选择服从。
很快,咸阳附近的官营作坊区开始了重组和整合。不同流派的工匠被混合编组,在“技巧令”的监督下,开始按照统一的标准进行生产和技术交流。起初难免有摩擦,但在严格的制度和明确的赏罚下,新的秩序逐渐建立起来。帝国的工程技术力量,开始以一种更高效、更可控的方式运转起来,为接下来的军械改良和各项工程,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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