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礼前夜,咸阳城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绷紧至极致,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吕不韦坐镇相府,虽已做了诸多安排,但面对嫪毐狗急跳墙般的疯狂,仍需确保万无一失。尤其是卫尉军的调动与宫禁的掌控,更是重中之重。
卫尉军统领王贲虽已得密令加强戒备,但其麾下兵马分散各门,且宫中仍有部分力量在嫪毐影响之下。吕不韦需要一支更加精锐、且绝对可靠的力量,能够在关键时刻迅速控制宫禁要害,并作为机动力量应对突发状况。
他想到了蒙氏。蒙武其人家族世代为将,对嬴秦忠心耿耿,且与吕不韦在政务上素无大的冲突,其子蒙恬更是与李斯交好,是可以借重的力量。蒙武此时正奉密令率部曲在蓝田大营戒备,但其麾下还有一部分精锐的卫尉郎官(负责宫门守卫的高级军官)由其族弟蒙毅统领,驻扎在咸阳宫附近。
“李斯。”吕不韦沉声唤道。
“臣在。”李斯立刻上前。
“你与蒙恬相善,蒙氏一族,忠勇可靠。你即刻持我手令,秘密前往蒙毅处,令他抽调最可靠的郎官精锐,暗中控制蕲年宫(雍城宫殿,行冠礼处)外围及几处关键宫门,听候王贲统一调遣。记住,要隐秘,切勿打草惊蛇!”吕不韦将一枚刻有特殊符节的铜牌和一份帛书手令交给李斯。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且危险的任务。蒙毅是否愿意在没有秦王明旨的情况下,听从吕不韦的密令?途中是否会遇到嫪毐党羽的拦截?
“臣领命!”李斯没有任何犹豫,接过符令,深深一揖。他知道,这是吕不韦对他能力和忠诚的又一次重大考验,也是他进一步接触军方核心、积累功绩的绝佳机会。
他没有多做准备,只带了黑伯和两名绝对可靠的相府护卫,趁着夜色,乘坐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悄然驶出相府,直奔蒙毅的驻地。
夜色中的咸阳街道,寂静得可怕,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的单调声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更加密集的巡逻队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
蒙毅的驻地设在离咸阳宫不远的一处独立营区。由于戒严,营门守卫极其森严。李斯亮出吕不韦的符牌和手令,经过层层盘查,才得以入内。
蒙毅是一位年约三旬、面容刚毅、眼神锐利的将领,与其兄蒙武的沉稳、其侄蒙恬的豪迈不同,他更多了几分军人的冷峻与果决。他显然也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压力,并未休息,正在灯下查看宫城防务图。
见到李斯深夜持相国密令而来,蒙毅并不十分意外,但神色依旧凝重。他仔细查验了符牌和手令,确认无误后,屏退了左右。
“李舍人,相国之意,毅已明白。”蒙毅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然则,调动郎官,控制宫禁,非同小可。尤其涉及雍城蕲年宫,乃大王行冠礼之圣地,若无大王明旨,擅自调兵,恐有僭越之嫌。”他直视李斯,目光如炬,“相国可能确保,此乃万全之策?若事后追究,何人承担干系?”
李斯心知蒙毅的顾虑合情合理。他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答道:“蒙将军所虑极是。然则,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长信侯嫪毐,私蓄甲兵,勾结亡命,其作乱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其目标,直指大王与相国!相国此举,非为私利,实为护卫社稷,确保大王冠礼顺利,亲政大典无虞!”
他上前一步,语气更加恳切:“将军试想,若因拘泥常理,坐视奸人作乱,致使大王安危受胁,冠礼受阻,则我等为臣者,岂非罪莫大焉?相国已得太后默许(他稍微夸大了一些),加强宫禁防卫,王贲将军亦已掌控四门。如今只差将军这支精锐,作为定海神针,控扼宫闱要害!事成之后,护卫之功,首推将军!若真有干系,相国与斯,愿一力承担!”
李斯的话,既有大局分析,又有利益承诺,更将“护卫社稷”、“确保冠礼”的大义摆在前面,同时巧妙地暗示了太后默许(虽未明言,但足以减轻蒙毅的心理负担),并主动揽责,消除了蒙毅的后顾之忧。
蒙毅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案几上的宫城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蕲年宫的几处关键门户上。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好!既然相国与李舍人如此信任,蒙毅岂是畏首畏尾之辈!我即刻抽调三百最可靠的郎官死士,由我亲自率领,秘密前往雍城,控制蕲年宫外围要道及几处侧门!一切行动,听从王贲将军号令!”
“将军深明大义!”李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拱手郑重道,“社稷安危,系于将军此举!”
事情既定,蒙毅雷厉风行,立刻开始秘密调动人手。李斯不敢久留,完成使命后,便迅速离开蒙毅驻地,返回相府复命。
当他将蒙毅已同意调兵的消息回报给吕不韦时,明显看到吕不韦紧绷的神色松弛了几分。
“做得很好!”吕不韦赞道,“有蒙毅这支奇兵,宫禁可保无虞矣!”
至此,吕不韦应对叛乱的军事部署基本完成:王贲控城门,蒙武为外援,蒙毅掌宫钥,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只等嫪毐自投罗网。
而李斯,在其中扮演了关键的联络与说服角色,其临机应变之能和深入虎穴之勇,再次赢得了吕不韦的极高评价。
回到自己的临时居所,窗外已泛起鱼肚白。李斯毫无睡意,他知道,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那决定命运的惊雷,即将炸响。
他静静地坐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绪,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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