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雪后初霁,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明亮而温暖的光斑。经过一夜的休息,李斯的精神稍有好转,但那种源自身体深处、如藤蔓般悄然蔓延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然而,他并未因此懈怠另一项雷打不动的日课——练习书法。在仆役的伺候下洗漱完毕,用过一碗清淡的米粥后,他便再次坐到了那张陪伴他多年的宽大书案前,铺开一张略显粗糙但吸墨性尚可的纸笺,亲手在端砚中注入少许清水,缓缓研墨,直至墨色浓淡适中。只是今日,当他提起那支熟悉得如同身体延伸的狼毫笔时,一个无法忽视、甚至令他心头一沉的事实,清晰地摆在了眼前——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手颤”。
这颤抖,起初极其细微,仿佛只是冬日寒意带来的余波,若非在需要极度稳定和精准控制的书法练习中,几乎难以察觉。但李斯自己,却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笔杆在指尖传来的、一种不受意志完全掌控的、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如同琴弦被轻风拂过般的震动。这让他下笔时,失去了往日的沉稳、果决与那种一气呵成的流畅感。
他试图书写一个最简单的“一”字,这是秦篆的根基,也是他年轻时练习过无数次的笔画。然而,笔锋落在纸上,本该是平直如弦、力透纸背、蕴含千钧笔力的一横,此刻却因为那难以抑制的颤抖,边缘呈现出细微的、不规则的锯齿状波纹,起笔处失去了往昔的藏锋含蓄,收笔处也显得拖沓犹豫,全无了往日的干净利落、斩钉截铁。
李斯的眉头紧紧皱起,沟壑纵横的额头上仿佛又添了几道深纹,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恼怒、挫败与深沉无力的复杂情绪。书法,曾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之一,是他从楚国上蔡小吏走向帝国权力中枢的阶梯,是他表达心境、彰显才学、与君王沟通的重要媒介,更是他深受始皇赏识、得以主持“书同文”大业的重要原因。他的小篆,曾被誉为“精妙绝伦,堪为典范”,是帝国统一文字的标准参照,笔力遒劲,结构严谨,法度森然,天下士人莫不奉为圭臬。如今,这双曾经稳定如山岳、能写出令天下叹服、甚至能决定律法条文最终形态的手,竟连一个最基础、最平稳的笔画都难以驾驭了吗?这颤抖,不仅仅是生理的衰退,更像是对他过往辉煌与骄傲的一种无声嘲讽。
他不信邪,更不甘心就此屈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全部的精神,凝聚日渐涣散的意念,试图用意念去压制、去驯服那生理性的、顽劣的颤抖。他将呼吸调整得极其缓慢,几乎屏住,手腕悬空,以最大的意志力控制着肌肉,缓缓运笔。这一次,情况似乎稍好一些,那一横比刚才平直了些许,颤抖的幅度有所减小,但仔细看去,依旧能发现笔锋行走间那无法完全消除的、如同年轮般细密的波动,整条线显得底气不足,缺乏那种内在的张力。
他没有放弃,也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不再好高骛远,追求书写完整的《仓颉篇》章句或复杂的政论文章,而是彻底回归到最原始、最基础的笔画练习——横、竖、撇、捺、点、折。每一个笔画,他都写得极其缓慢,极其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与自己日渐不听使唤的躯体的艰难谈判与无声角力。每一次运笔,都是意志与衰退之间的一次短兵相接。额角,甚至因为这超越年龄的过度专注和与自身抗争的用力,渗出了细密的、在冬日清晨显得格外清晰的汗珠。
那不听使唤的、持续的颤抖,仿佛是他日益衰朽的肉体,对他那颗依然不肯沉寂、依然试图抓住时间缰绳的灵魂,发出的最直接、最残酷的挑衅。而他,这位曾经在政治风暴中都能运筹帷幄的老人,此刻则以这种近乎固执的、日复一日的、看似微不足道的笔画练习,作为他最后的回应与坚守。这早已超越了单纯的书法练习,更是在进行一场对抗时间流逝、维系生命最后尊严的无声战斗。每一笔,无论最终呈现的效果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他向无情衰老发出的宣言:我的精神,尚未完全屈服于这具皮囊的桎梏。
书房里异常安静,只有笔尖在纸面上划过的、带着颤抖余音的沙沙声,以及老人偶尔因用力过度或内心 frustration 而发出的、几不可闻的、沉重叹息。阳光缓缓移动,光斑从纸笺的一端悄无声息地挪到另一端,映照着他专注而执拗的侧影,也清晰地映照着他那布满老年斑、青筋微凸、紧紧握着笔杆、微微颤抖却始终坚定不肯放下的手。那支笔,仿佛已不仅是一支笔,而是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连接,是他作为士人、作为书写者、作为李斯的最后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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