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袁野,却在一座孤岛上独自躺着。头下是细腻绵软的海沙,耳边的海浪传来阵阵拍打礁石的声音。
他脑海里不断循环播放着何婷婷生前和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那声音,那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几乎要盖过现实的海浪。
他甚至能“闻”到记忆中她煮的那锅海鲜粥的浓郁香气,混杂着姜丝和芹菜的清新;能“尝”到她恶作剧塞进他嘴里的、酸得他皱眉的青柠片;能“感觉”到夕阳下,她靠在他肩头时,发丝蹭在脸颊的微痒。
现实的感官反而变得遥远而模糊。海浪的咸腥气,沙粒的粗糙感,阳光晒在皮肤上的灼热,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唯有脑海中的何婷婷,色彩鲜明,声音清晰,触感真实得令人心碎。他像一个被困在自己记忆宫殿里的囚徒,每一扇门后都是关于她的片段,甜蜜的、争吵的、安静的、喧闹的……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也无力挣脱。
这孤岛不仅是地理上的隔绝,更是他为自己筑起的精神牢笼,他甘愿被这些永不停歇的“点滴”所囚禁,因为一旦停止播放,剩下的便是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虚无。
他就这样躺着,任由记忆的潮汐一遍遍冲刷着灵魂的堤岸,直至麻木。
直到身后传来微不可察的脚步声,袁野才猛地从那甜蜜却蚀骨的回忆中抽离。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虚幻的弧度,眼帘低垂,仿佛再次沉入梦境。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在咫尺的瞬间,他动了!
袁野如蛰伏的黑豹骤然惊醒,一个利落的狸猫翻身,双拳已裹挟着凌厉劲风,闪电般轰向来人!
来者也是早有准备。
月光下,他黑黝黝的皮肤泛着冷硬的光泽,身形不似袁野的敏捷灵巧,却如一头暴怒的蛮荒牦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拳影如山,每一击都裹挟着力量,悍然轰来!
袁野的拳头在离对方寸许之地骤然停住!电光火石间,他看清了来人——并非预想中的追兵或杀手,而是一副简朴得近乎原始的打扮:褪色的亚麻布衫随意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颈间挂着几串骨制或贝壳的挂坠,带着浓烈的、与世隔绝的波西米亚气息。
心中念头急转,硬碰硬并非上策,摸清底细才是关键。
他瞬间卸去所有力道,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向后一仰,顺势让那记沉重的拳头“砰”地一声砸在自己肩窝。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重重摔在沙地上,随即双眼紧闭,屏息凝神,将身体彻底放松,伪装成被一击打晕的模样。
“Fuckin hell! Like swattin a damn fly...” 男人粗嘎的英文咒骂声在头顶响起,带着海风般咸腥的气息。
袁野感到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粗暴地拽起他的胳膊,像扛起一袋谷物般将他甩上肩头。坚硬的肩胛骨顶住他的胃部,沙砾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冲入鼻腔,随着男人迈开大步,颠簸感剧烈地传来。
视线被男人的后背遮挡,袁野只能透过眼睑的缝隙,感知着方向——他们正离开空旷的海滩,一头扎进岛屿深处那片浓密得化不开的黑暗丛林。
潮湿、腐朽的植物气息瞬间取代了海风的咸腥,空气变得粘稠而闷热。男人的脚步踏在厚厚的落叶层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偶尔踩断枯枝的脆响格外刺耳。月光被层层叠叠的巨大叶片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林间投下诡异晃动的惨淡光斑。
袁野能感觉到藤蔓和低垂的枝叶不时扫过他的小腿和后背,留下湿漉漉的触感。丛林深处传来不知名夜鸟凄厉的啼叫,还有某种大型昆虫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的嗡鸣,更添几分未知的凶险。
男人扛着他,步履沉重却异常稳健,显然对这片丛林极为熟悉。袁野心中警铃大作:这人是谁?是岛上的原住民?还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成员?他把自己带到这密林深处,究竟想做什么?是囚禁?献祭?还是另有所图?每一个颠簸都敲打着袁野紧绷的神经,他默默计算着步数和方向,肌肉在伪装下蓄势待发,等待着那个必须出手的时机,或者,揭开真相的瞬间。
沉重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呻吟,袁野被一股蛮力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痛让他几乎闷哼出声,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维持着昏迷的假象。
那个叫泰格的男人蹲下身,粗重的呼吸带着海腥和汗味喷在袁野脸上。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指粗鲁地拨开他额前被血污黏结的乱发,审视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他满是尘土和干涸血迹的脸颊、破败不堪的衣服,似乎在评估一件麻烦的猎物,思索着处置的方法。
“泰格,莱昂找你!急事!”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打破了小屋内的沉寂。
泰格的动作瞬间顿住,他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霍然站直了魁梧的身躯。“巴瑞,来得正好!”他对着门口那个同样高大、但更显精瘦的身影吼道——正是他的好兄弟巴瑞。“给我看紧这滩烂泥!我去去就回!” 他重重拍了拍巴瑞的肩膀,眼神凶厉地再次剜了地上的袁野一眼,随即迈开沉重如象腿的步伐,风一般地冲出门去,木门在他身后剧烈地摇晃着。
“莱昂”当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利箭射入耳膜时,袁野感觉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轰然冲上头顶!
原来如此!怪不得自己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他的踪迹!什么在公海上神出鬼没,什么销声匿迹……全是障眼法!这个阴险狡诈的毒蛇,竟然像鼹鼠一样,狡猾地龟缩在这座被世人遗忘的“荒岛”深处!
狂怒的火焰在心底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个冰冷刺骨的巨大疑问,如同深海寒流,瞬间浇熄了部分怒火,带来更深的寒意和警觉。
如果岛上这个被泰格敬畏呼唤的“莱昂”是真的……那么,那个绑架了何婷婷、最终导致她惨死的绑匪头目,在临死前供认的幕后主使“莱昂”……又是谁?
两个“莱昂”!一个是眼前这伙神秘岛民的领袖,一个是遥远记忆中沾满鲜血的仇敌!是重名?是替身?还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连绑匪自己都被蒙在鼓里的惊天骗局?
这个念头让袁野遍体生寒。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却在急速转动,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泰格离开了,但危险并未解除。
门口那个叫巴瑞的男人,正像一头沉默的猎犬般守在那里,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他身上。
小屋内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混杂着尘土、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这座岛屿的原始气息。他能清晰地听到巴瑞在门口踱步时,靴子摩擦地面的轻微沙沙声,每一次声响都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必须冷静!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接近真相,才能分辨这两个’莱昂‘的虚实,才能为婷婷讨回真正的血债!”
袁野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将身体调整到最放松也最警惕的状态,如同蛰伏在死亡边缘的毒蛇,等待着属于他的,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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