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景仁宫的暖意被关在朱门内。
皇后靠在宝座上，轻轻按了按眉心——
这场“痊愈”，耗费了她多少心神，只有自己知道。
江福海端来安神汤，低声道：“娘娘，歇会儿吧。”
宜修摇摇头，望着窗外的雨丝，轻声道：“还不能歇……这宫里的雨，刚下起来呢。”
雨丝缠缠绵绵，打湿了宫墙，打湿了青石板，也打湿了每个人心里的盘算。
皇后痊愈了，后宫的天，似乎又要变了。
五月的风带着灼人的热气，卷得景仁宫庭院里的石榴花叶簌簌作响——
嫔妃们按例前来请安，刚在殿中站定，额角已沁出细汗，锦缎宫装贴在身上，黏得让人发闷。
皇后宜修端坐在上首，手里摇着柄赤金团扇，目光扫过众人，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殿外忽然传来苏培盛高唱的“圣旨到——”。
众人皆是一怔，忙依着规矩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微凉的青砖，听那明黄的圣旨由太监尖细的嗓音念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莞嫔甄氏，性资敏慧，淑慎端良，晋封莞妃；
乐贵人夏氏，温良贤淑，于社稷有功，晋封乐嫔；
淳常在方佳氏，纯良婉顺，性行温恭，晋封淳贵人；
晴常在赵氏，明慧开朗，性资灵秀，晋封晴贵人。
着于一月后举行册封礼。
钦此。”
“臣妾（嫔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四人的声音混在一处，却各有不同——
莞嫔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
乐嫔扶着小腹，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轻颤；
淳贵人年纪最小，惊得忘了词，还是旁边的晴常在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才慌忙补全；
晴常在自己则脆生生的，尾音里都带着笑意。
太监宣旨毕，笑眯眯地将圣旨交到四人手中。众人起身时，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皇后宜修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意，团扇却在掌心停了停：
“恭喜四位妹妹了，皇上的恩典，真是让人欢喜。”
皇贵妃坐在左侧首位，绯红的宫装在烛火下泛着光，她看向莞嫔，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莞嫔妹妹晋位，也算是实至名归。往后便是姐妹中份位也算是高的了，可得做好表率，莫要在做些糊涂事。”
莞嫔捧着圣旨，向皇后与皇贵妃福身：“全赖皇上与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提携，臣妾不敢自满，定会时时自省。”
她目光平静，扫过殿中各异的神色——
文贵人脸上是看不出什么意思的笑意，惠嫔与敬妃点头示意，顺常在撇着嘴，显然憋着气，而钟粹宫的妙嫔正拉着乐嫔的手，眼里满是欣慰。
“乐嫔妹妹怀着身孕，晋位更是双喜临门。”
惠嫔笑着道贺：“可得好好养着，别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乐嫔轻轻抚摸小腹，轻轻点头：“多谢惠嫔姐姐关心了，我会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她身旁的妙嫔补充道：“往后钟粹宫更要热闹了，得给乐嫔妹妹多备些安胎的药材才是。”
晴贵人最是活泼，刚接过圣旨就凑到淳贵人身边：
“淳姐姐如今也是贵人了，往后咱们能一起去御花园扑蝶赏花了！”
淳贵人如今已经十八了，可还是一副性子单纯的模样，被她逗得红了脸，攥着圣旨的手指微微发颤：
“晴妹妹……”
莞嫔看着这边却是摇摇头，淳贵人啊，看着是个好的，谁想竟那般心机深沉，也不知这晴贵人与她交好会不会后悔。
殿内的恭喜声渐渐传开，嫔妃们向四人道贺，衣袂摩擦的声响混着断续的笑语，倒驱散了几分闷热。
皇后宜修看着这场景，忽然对李德全道：“去取些新制的酸梅汤来，给各位妹妹解解暑气。”
酸梅汤清甜冰凉，喝下去暑气消了大半。
莞嫔坐在自己的位置，手里捧着汤碗，目光落在窗外——
石榴花已开得如火如荼，朱红的花瓣在烈日下闪着光，像一团团燃烧的火。
乐嫔喝了两口汤，便由宫女扶着起身告辞：“臣妾身子乏了，先回钟粹宫了。”
皇后点头应允：“妙嫔同去吧，仔细些。”
看着她二人离去的背影，众人心里都清楚，这位怀着身孕的乐嫔，往后这钟粹宫，怕是更要得皇上看重了。
晴贵人与淳贵人凑在一起说话，一个讲着封贵人后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一个小声问着册封礼的规矩，稚嫩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顺常在在旁边听着，忽然“啪”地放下汤碗，起身道：“嫔妾也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没人拦她，看着她悻悻离去的背影，晴贵人吐了吐舌头，对淳贵人做了个鬼脸。
日头渐高，请安的时辰到了尾声。
众人陆续告退，殿内渐渐安静下来。皇后宜修望着空荡荡的殿宇，团扇轻轻拍着掌心，忽然对江福海道：
“去看看内务府，莞妃与乐嫔的册封礼服，定要按规制做，不可有半分差池。”
“还有晴贵人与淳贵人，虽不需册封礼，可也得制几身像样的衣裳。”
“是。”江福海躬身应下，偷偷抬眼瞧了瞧皇后的脸色，见她嘴角噙着笑，却辨不出是喜是忧。
殿外的热浪依旧翻滚，石榴花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影。
莞嫔身后的浣碧捧着圣旨走在回宫的路上，喜滋滋地说：“这下可好了，往后看谁还敢小瞧咱们碎玉轩！”
其实，她还有半句话没说：不知道长姐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固宠。
钟粹宫里，乐嫔正靠在软榻上，妙嫔坐在另一侧，宫女替她二人揉着太阳穴，妙嫔说道：“妹妹往后便是乐嫔了，待生下孩儿怕是要独居一宫了。”
乐嫔却撇撇嘴：“我可离不开姐姐与小玖鸢，要是非得搬出去的话那我去求求皇上，还是做了贵人罢了。”
妙嫔看着在毯子上玩积木的玖鸢：“莫要说这些糊涂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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