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件事情过后,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没有很久……吴山居院子突然出现了一股味道……
味道的源头,在院子东南角的石桌旁。苏晚茗正坐在一张特意垫高了的小板凳上,面前摆着几个小瓷碗、一把小木勺、还有吴邪平时泡茶的陶炉——当然,此刻炉子里烧的不是炭,而是胖子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据说无烟无害的儿童专用迷你酒精块。
炉子上架着一个小奶锅,锅里正咕嘟咕嘟冒着粘稠的、颜色介于琥珀和酱油之间泡泡。
苏晚茗小脸上表情严肃,银色的长发被她用一根从吴邪旧衬衫上拆下来的深蓝色条纹布条胡乱绑在脑后,额前还散落着几缕,被她不耐烦地吹开。
她身上套着一件吴邪的旧格子衬衫当罩衣,袖子挽了好几道,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胳膊。此刻,她正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奶锅把手,另一只手拿着木勺,以极其认真的姿态在锅里搅动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三滴晨露……啊不是,是三滴凉白开……百年朱果……是西红柿酱啦……再加上……嗯,九幽地心炎的温度……”她凑近看了看酒精块微弱的蓝色火苗,郑重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火候很重要!”
吴邪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从屋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小厨神”炼药的场景,再闻到那股越发诡异甜腻又带着点糊味的空气,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自从上次西湖边回来,尤其是那晚梦游事件后,苏晚茗似乎更活泼了,也多了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比如现在这个“炼制独家美味酱料”的游戏,已经持续了快一个下午。材料包括但不限于:吴邪早上泡的蜂蜜水,被她偷偷倒走了半杯、胖子买的番茄酱、张起灵晾在窗台上准备泡茶的干菊花被她揪了几朵、院子里摘的薄荷叶、还有一小撮盐、一小勺白糖,以及几颗她自己的牛奶糖。
“晚茗啊,”吴邪把水果放在离“实验现场”稍远的石凳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鼓励而非担忧,“你的……嗯,‘秘制酱料’,快好了吗?需不需要……妈妈帮你尝尝?”
苏晚茗头也不抬,小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马上就好!妈妈再等一下!这是要给爸爸、胖叔叔、干爸、干妈还有阿黄都尝尝的!”她特别强调,“分享快乐会加倍!”
吴邪只是温和地笑着:“好,那妈妈等着。”他倚在廊柱旁,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阳光下,她长长的银色睫毛像蝶翼般扑闪,小嘴抿得紧紧的,异常认真。
那些材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但她眼中的光芒却纯粹而明亮,仿佛真的在创造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吴邪心里软成一片,又夹杂着细密的疼。这孩子,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想要对大家好,回报她感受到的温暖。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张起灵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个朴素的食盒,是去附近老街给苏晚茗买她昨天念叨过的桂花糕了。一进门,他也被那股奇特的味道熏得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脚步。
“爸爸!”苏晚茗看到张起灵,眼睛一亮,但手上搅动的动作没停,“你回来啦!我的超级无敌好吃酱马上就成功了!等会儿给你抹在桂花糕上吃!”
张起灵沉默地走到石桌旁,将食盒放下,目光扫过那锅颜色可疑的粘稠物,又看了看苏晚茗满是期待的小脸,喉结微动,最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吴邪几乎能猜到这闷油瓶子此刻内心的波澜,忍住笑,对他眨了眨眼。
张起灵避开吴邪的视线,走到一边,默默拿起扫帚,开始清扫院子里落下的枯叶,只是扫地的范围,始终以石桌为圆心,半径不超过五米。
“火候到了!”苏晚茗忽然宣布。她小心翼翼地端起奶锅,将里面熬得越发浓稠、颜色深褐、表面闪着油光的“酱料”倒进一个干净的小碗里。
然后,她拿起小木勺,舀起一点点,鼓起勇气,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瞬间,她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像只被酸到的猫咪。
“唔……好像……好像有点太甜了……又有点咸……还有一点点苦……”她嘟囔着,但眼睛很快又亮起来,“不过没关系!第一次嘛!失败是成功的妈妈!下次我会做得更好!”
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几个更小的碟子,开始认真地分装她的“杰作”,每个碟子里只放一小勺,还特意用勺子背面抹平,弄得像高级餐厅的摆盘。
“这份给爸爸的,爸爸不喜欢太甜,我少放了一点糖……这份给妈妈的,妈妈喜欢香香的,我多放了菊花……这份给胖叔叔,胖叔叔胃口好,要多一点……这份给干爸,干爸总笑嘻嘻的,要颜色好看的……这份给干妈,干妈最好看,要装在最好看的碟子里……这份给阿黄,阿黄不能吃太多糖,我只放了一点点蜂蜜……”
她一边分,一边小声规划着,那副煞有介事、为每个人考虑的模样,让吴邪和张起灵心里都酸酸胀胀的。
分好后,她跳下小板凳,端起第一个小碟子,目标明确地走向正在假装扫地、实则密切关注这边的张起灵。
“爸爸!”她举起碟子,踮起脚尖,“给你!我做的酱!你尝尝看!”
张起灵停下动作,低头看着那碟黑乎乎、泛着油光的不明物体,又看看苏晚茗那双充满希冀、亮晶晶的眼睛。
他沉默了两秒,伸手接过,没有用苏晚茗递过来的小饼干蘸着吃,而是直接拿起碟子,在吴邪和刚刚闻声从屋里探出头的胖子惊恐的注视下,将那一小勺“酱料”倒进了嘴里。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咀嚼的动作都看不出来,喉结一动,咽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苏晚茗急切地问。
张起灵看着她,点了点头,言简意赅:“不错。”
“真的吗?!”苏晚茗高兴得跳起来,转身又跑去拿给吴邪的那份,“妈妈!爸爸说不错!你也快尝尝!”
吴邪看着张起灵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实在判断不出这“不错”是真是假。但女儿已经兴冲冲地把碟子举到了他嘴边。吴邪一咬牙,闭眼舔了一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的、甜咸交织又带着焦糊和奇异花草的味道瞬间席卷了他的味蕾。吴邪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强忍着咽了下去,挤出一个笑容:“嗯……晚茗真能干……味道很……特别。”
“特别就是好的意思,对吗妈妈?”苏晚茗逻辑清晰。
“对……对……”吴邪昧着良心点头,赶紧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冲淡嘴里可怕的味道。
胖子见状,好奇地凑过来:“哟,咱闺女亲自下厨了?让胖叔叔品鉴品鉴!”他接过自己的那份,嗅了嗅,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但看到苏晚茗期待的眼神,还是英勇地一口闷了。
然后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捂着嘴冲回屋里:“水……胖叔叔去喝点水……”
苏晚茗有些疑惑,但没多想,又端起给黑瞎子和解雨臣的那两份,哒哒哒跑到西厢房那边。
黑瞎子的房门敞着,他正翘着脚躺在躺椅上听收音机里的相声,解雨臣的房门则紧闭着。
“干爸!”苏晚茗在门口喊。
黑瞎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看到苏晚茗手里端的东西和她身后吴邪略带同情和张起灵平静无波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他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灿烂了些:“哎!乖闺女!给干爸做什么好吃的了?”
“是我特制的酱哦!爸爸都说不错!”苏晚茗献宝似的递过去。
黑瞎子接过来,看都没看,直接倒进嘴里,嚼了两下,竖起大拇指,声音洪亮:“好吃!甜咸适口,风味独特!咱闺女有天赋!”
苏晚茗被夸得小脸放光,又把另一份递向解雨臣紧闭的房门:“干妈!你的份!”
房门静悄悄的。
“干妈可能在休息。”黑瞎子笑嘻嘻地说,伸手去接那份酱,“干爸帮你转交,保证送到干妈嘴里……呃,手里。”
苏晚茗却把手往回一缩,认真地说:“不行,要亲手送给干妈。干妈上次好像生气了,我要哄干妈开心。”她想起前几天葡萄架下干妈追着干爸打的样子,虽然不理解,但觉得干妈可能真的不高兴了。
她走到门前,用小拳头轻轻敲了敲门,软软地喊:“干妈?我是晚茗。我做了好吃的酱,给你留了最好看的一份。你尝尝好不好?”
门内依旧没有回应。
苏晚茗有点失落,端着碟子,回头看了看吴邪和张起灵。吴邪刚想上前安慰,说干妈可能不在屋里。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解雨臣站在门内,他已经换了一身居家的浅灰色丝绸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眼睑微垂,目光落在苏晚茗举着的小碟子上,那碟子边缘还印着浅浅的粉色花瓣,确实是她挑的“最好看的碟子”。
“干妈!”苏晚茗立刻扬起笑脸,把碟子举高,“给你!我做的!不骗你,爸爸和干爸都说好吃!”
解雨臣的目光从碟子上移到苏晚茗写满真诚和一点点忐忑的小脸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杂质,只有单纯的想要分享和讨好的心意。
他心底某处坚硬的东西,似乎被这眼神轻轻碰了一下。沉默了几秒,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小碟子。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苏晚茗温热的小手,他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然后,在苏晚茗紧张的注视下,在门外几个人包括不知何时又溜出来看热闹的胖子的围观下,解雨臣拿起碟子旁边备用的小银勺……也是苏晚茗特意找出来的,舀起大约四分之一勺,送入了口中。
他的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在品尝什么顶级珍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细嚼慢咽,然后喉结微动,咽了下去。
苏晚茗屏住呼吸。
解雨臣放下勺子和碟子,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苏晚茗,那双凤眸里看不出喜怒,但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平静,只是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谢谢。味道……很用心。”
他没有说“好吃”,但“很用心”三个字从解雨臣嘴里说出来,已经是极高的评价,尤其是对他这种对食物极其挑剔的人来说。
苏晚茗不懂这些弯弯绕,她只听出干妈没有嫌弃,还谢谢她!她立刻笑开了花,用力点头:“嗯!我下次做更好吃的给干妈!”
解雨臣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那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嗯。”他应了一声,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一旁倚着门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黑瞎子,眼神瞬间又冷了下来,仿佛刚才那细微的柔和只是错觉。他对着苏晚茗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
“砰。”轻轻一声,隔绝了内外。
苏晚茗却不在意,她完成了“分享”大业,心满意足地跑回吴邪身边,扑进他怀里:“妈妈!干妈也说我很用心!”
“是啊,我们晚茗最棒了。”吴邪抱着她,心里感慨万千。这孩子,像个小太阳,笨拙又执着地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连解雨臣那座冰山都被她融化了一角。
黑瞎子看着紧闭的房门,摸了摸下巴,墨镜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又有点无奈。
他转身,正好对上张起灵看过来的目光。张起灵已经放下了扫帚,正静静地看着苏晚茗在吴邪怀里撒娇。
黑瞎子走过去,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哑巴,咱闺女这‘酱’,威力堪比你那黑金古刀啊。花儿爷那嘴多挑,居然能面不改色吃下去,还说‘用心’。”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戏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样情绪,“看来,有些‘意外’的账,一时半会儿是算不清咯。”
张起灵没有回应,只是目光重新落回苏晚茗身上,那眼神深处的柔和,如同此刻笼罩着院子的、温暖的秋日阳光。
院子里,阿黄嗅了嗅被遗忘在地上的、属于它那碟“特制酱料”,谨慎地舔了一口,然后打了个喷嚏,嫌弃地走开了。
苏晚茗的“美食实验”暂告一段落,但她的快乐和那份想要对所有人好的心意,却像种子一样,悄悄埋在了这个小小院落里每个人的心中。
此刻,阳光正好,岁月似乎可以一直这样静谧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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