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丹廷的夜晚，总是带着几分湿漉漉的静谧。
沫芒宫深处，芙宁娜的寝殿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她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异色瞳有些失焦地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雕花。
（啊啊…当神明好累，当个普通人也好累…到底怎么样才能轻松一点啊……）
就在她准备放任自己沉入疲惫的睡意时，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风吹过窗棂的响动，吸引了她的注意。
“嗯？”
她疑惑地转过头，看向那扇通往小露台的落地窗。
窗扉紧闭，但在那雕花的金属栏杆上，不知何时，被人用一根纤细的冰棱，稳稳地固定住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纯白色信封。
（诶？！）
芙宁娜瞬间坐直了身体，睡意全无。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送到她寝宫露台，避开沫芒宫所有守卫以及那两只烦人的机械造物……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阿蕾奇诺！）
她几乎是踮着脚尖，像只受惊的猫一样溜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迅速将那封信取了进来，然后飞快地关紧窗户，仿佛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指尖触碰到信封，传来一丝冰棱融化后的凉意。
她回到沙发，借着昏黄的灯光，拆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质地普通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却让她呼吸一滞。
是阿蕾奇诺那冷静克制、笔锋却暗藏锐利的字。
「明日下午三时，壁炉之家，老地方。」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简洁得近乎冷漠。
但芙宁娜的指尖，却轻轻抚过那个“老地方”的“老”字。
那里的墨水，似乎比别处要……深一点点？
像是笔者在写下这个字时，笔尖有过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和按压。
（她在犹豫？）
这个发现让芙宁娜心头一动。
她不是第一次收到阿蕾奇诺这种“传召”般的信件，但以往都是绝对的命令口吻，不容置疑。
这一次……
她反复看着这短短一行字，异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没有威胁，没有暗示…只是单纯的时间和地点。这不像她。）
（而且…“老地方”…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会面？）
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阿蕾奇诺这次找她，并非出于任务或者威胁，而是某种……更私人的缘由。
甚至，这封信本身，都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
（她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不去？还是担心…我被那维莱特看得太紧，根本出不来？）
这个念头让芙宁娜感到一丝荒谬，却又奇异地合理。
以阿蕾奇诺的手段和情报网，不可能不知道那维莱特近期对她“保护”得有多严密。
（嘛…这是在怀疑本神明溜出去的能力吗？）
她轻轻“哼”了一声，心底那点因为被小看而产生的不服气，竟然奇异地冲淡了些许面对阿蕾奇诺时惯有的紧张。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她，这很可能又是一个陷阱。
阿蕾奇诺是愚人众的执行官，是至冬女皇的利刃，她的每一次靠近都伴随着危险。
但是……
指尖再次拂过那个墨迹微深的“老”字。
（她在等我。）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那里有警惕，有不安，但似乎……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好奇。
她想起了在须弥，阿蕾奇诺从博士手中救下她时，那双冷静红瞳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想起了在枫丹边境那片静谧的“湖中垂柳”下，对方许下的那个关于“至冬极光”的、模糊的约定。
（她…到底想做什么？）
芙宁娜攥紧了手中的信纸，纸张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褶皱声。
（如果不去，岂不是显得本神明很胆小？而且…万一她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呢？）
（可是…那维莱特那边…）
想到最高审判官那张严肃的脸，以及小咝和小闪那无孔不入的监视，芙宁娜顿时感到一阵头疼。
（啊啊啊——！不管了！）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裙摆因为她焦躁的动作而翻飞。
（本神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凭什么要被关在这里！）
（而且…只是去壁炉之家而已…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
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异色瞳中闪过一丝决然。
（去见见她。）
（看看她这次…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做出决定后，心头反而轻松了一些。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努力挤出一个带着点挑衅意味的笑容。
（哼，等着吧，阿蕾奇诺。本神明明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来去自如！）
她小心地将那封信凑到壁灯的火焰上，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随即被窗外渗入的微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窝回沙发里，抱着一个柔软的靠枕，开始认真思考明天该如何巧妙地避开那维莱特的耳目，以及那两只尽职尽责的机械“保姆”。
（嘛…看来明天，需要一场精彩的“即兴表演”了呢。）
窗外，枫丹廷的灯火渐次熄灭，夜色愈发深沉。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壁炉之家那间属于“父亲”的书房里，阿蕾奇诺站在窗前，望着沫芒宫的方向，灰发下的红瞳在黑暗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
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造型古朴的至冬徽记——那是女皇最新指令的象征。
（邀请…“悄无声息”…）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芙宁娜那双总是试图用浮夸掩饰不安的异色瞳。
（你会来吗，芙宁娜？）
（还是说…你已经失去了挣脱那金色牢笼的勇气？）
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担忧，如同夜雾般，在她冰冷的心湖表面悄然弥漫开来。
明天，下午三时。
答案，自会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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