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镇魔司议事厅，林夜的心境与上次已截然不同。不再是最末位肃立的小旗，而是刚刚立下奇功、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关键人物。他的步伐沉稳，气息内敛，目光平静地扫过厅内众人。
副千户赵清风依旧端坐主位，柳红鸢陪坐一侧，下方还坐着几位气息沉凝的百户，包括那位面容冷硬的刑律堂百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夜身上，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卑职林夜，参见千户大人，诸位大人。”林夜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赵清风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林夜，你身体可已无碍？”
“回大人，已无大碍，劳大人挂心。”
“那就好。”赵清风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鹰嘴涧之事，柳百户已详细禀报。你临机决断，破坏仪式，重创妖人，功不可没。司里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林夜垂首：“此乃卑职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赵清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过谦，话锋随即一转：“然，局势严峻，远超预期。据俘虏交代及多方查证，幽冥道所图，乃是布设‘万灵噬魂大阵’，此阵一旦成型，可掠夺一方生灵魂魄与地脉灵气，黑石城乃至整个边陲，都将化为死域。”
厅内气氛瞬间凝重。虽然早有猜测，但被副千户亲口证实，依旧让人心头沉重。
“鹰嘴涧节点虽被破坏，但仅是其中之一。据信，类似节点在黑风山脉乃至更广区域，至少还有三处，甚至更多。其中一处核心节点，更是关键。”赵清风的目光锐利起来，“林夜，你数次与幽冥道交手，更曾近距离接触其‘圣种’核心，依你之见，对此阵，对此敌，我镇魔司当下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很重，直接询问一个小旗的战略意见，可见赵清风对林夜的看重，也是一种无形的考验。
林夜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他整理着思绪，将从古修玉简、圣种残片以及亲身经历中获得的信息在脑中飞快过了一遍。
“回大人，”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卑职以为，敌暗我明，被动防守，只会被逐个击破，最终陷入绝境。唯有主动出击，在其大阵未成之前，找到并摧毁所有节点，方有一线生机。”
“谈何容易。”刑律堂百户冷声道，“黑风山脉广袤，节点隐藏极深，如何寻找？盲目搜寻，徒耗兵力。”
“并非完全盲目。”林夜看向他，语气平稳，“幽冥道布置节点，需满足几个条件。其一，地脉阴气或煞气汇聚之处，如鹰嘴涧、鬼哭矿场。其二，需要大量生灵血气与特定材料。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顿了顿，声音微沉，“节点之间，能量并非孤立，必有关联。鹰嘴涧节点被破，能量失衡，其他节点，尤其是核心节点，必然会受到扰动，甚至需要加速运转以弥补。”
他回想起福地洞天在吞噬能量时，那黑色铁牌曾感应到的遥远空间涟漪，以及自己神魂捕捉到的邪能波动。
“卑职在破坏鹰嘴涧仪式时，曾隐约感知到其他方向的邪能异动。或许……可以此为大略方向。同时，加强对已知阴脉节点、以及近期有大量人口牲畜失踪区域的监控。幽冥道行事愈发猖獗，不可能毫无痕迹。”
赵清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能感知到节点间的能量扰动？”
林夜谨慎答道：“并非清晰感知，只是一种模糊的感应，可能与卑职修炼的功法及……此次吞噬部分邪能有关。”他将原因归咎于功法和特殊经历，半真半假，这是最好的掩护。
赵清风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细节，转而问道：“即便找到，如何摧毁？鹰嘴涧一战，若非你兵行险着，后果难料。其他节点，守卫只怕更为森严。”
“正面强攻，确实艰难。”林夜承认这一点，“但或许……可以不必完全摧毁。”
他此话一出，厅内众人皆露疑惑。
林夜继续道：“根据卑职获得的一些残缺信息，此等大阵，节点之间环环相扣，存在能量流转的‘间隙’或薄弱之处。若能找到这些关键点，以特殊法门进行干扰、破坏，或许能以较小的代价，延缓甚至瘫痪整个大阵的运转。这比强攻一个个固若金汤的节点，或许更为可行。”
这是他结合古修玉简中的反制构想，提出的思路。虽然他自己目前还无法实施，但这个方向，值得镇魔司投入力量研究。
赵清风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陷入沉思。厅内一时寂静。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林夜身上：“你的思路，与司内几位阵法大家的推演不谋而合。被动挨打，绝非我镇魔司风格。主动寻机，破其节点，是唯一生路。”
他站起身，一股无形的威势散发开来：“传令！即日起，黑石城镇魔司进入战时状态！所有资源向情报、侦查、阵法研究倾斜！派出所有精锐斥候，依照林夜所指方向及阴脉图谱，全力搜寻幽冥道节点！”
“是！”众百户凛然领命。
赵清风又看向林夜：“林夜，你提供的情报和思路，至关重要。司里需要你。关于节点能量感应，以及那所谓的‘间隙’之法，你可有更具体的线索？”
林夜知道，这是无法回避的。他沉吟道：“能量感应方面，卑职需靠近一定范围，或对方能量剧烈波动时，方能有所察觉。至于干扰之法……卑职只知大概原理，具体实施，恐需司内阵法大家深入研究。”他适时交出部分信息，保留核心。
赵清风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很好。柳百户。”
“卑职在。”
“林夜伤势初愈，暂且编入你甲字营，职位仍为小旗，但享有总旗权限，可调动部分营内资源。后续行动，他需全力配合，提供感应支持。”这是明显的重用和信任。
“卑职领命！”柳红鸢应道。
“林夜，”赵清风目光再次落回他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深意，“你非常人，当有非常之责。司里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但也望你谨记自身职责，莫要行差踏错。”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镇魔司可以容忍有秘密的能人，但绝不能容忍背叛。
林夜躬身：“卑职明白，定当竭尽全力，护卫人族，诛杀妖邪！”
离开议事厅，柳红鸢与林夜并肩而行。
“感觉如何？”柳红鸢问道。
“压力不小。”林夜如实回答。被推到风口浪尖，承担如此重任，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
柳红鸢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你成长的速度，超乎所有人想象。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日后行事，更需谨慎。”
林夜默然点头。他明白柳红鸢的意思。功劳越大，关注越多，潜在的嫉妒和危险也越多。
“先去安顿吧，熟悉一下新的权限。很快，就会有任务下来。”柳红鸢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林夜看着柳红鸢离去的背影，又望向镇魔司上空那片似乎永远散不开的阴云。
前路艰险，但他已没有退路。为了生存，为了身边这些可以托付后背的同伴，他必须走下去，并且要变得更强。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那方日益稳固的福地洞天。
风暴将至，他已身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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