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山坳里的温情夜
七月流火,盛夏的阳光格外炽热,把黑风岭的石头都晒得发烫,连知了都在树上叫得有气无力。但一到傍晚时分,太阳西斜,热气渐渐散去,学堂的操场就成了整个黑风岭最热闹的地方,比镇上的集市还要热闹几分。
周建民特意把合作社那台崭新的收音机搬到了操场中央,这台收音机是县里奖励给黑风岭的,因为合作社的粮食产量和学堂的办学质量都在边区名列前茅。收音机是黑色的木质外壳,上面有几个调节频道的旋钮,还带着一根长长的天线,能清晰地收到延安和省城的电台信号。
乡亲们早早地就搬着自家的小板凳来了,有的还带着蒲扇和凉席,占好位置后就三五成群地聊起天来,说今年的收成,聊学堂的趣事。孩子们更是兴奋得不得了,围着收音机跑来跑去,好奇地摸一摸旋钮,扯一扯天线,被大人们笑着拉开后,又跑到操场边的槐树下玩捉迷藏。没过多久,操场就挤满了人,连操场周围的土坡上都坐满了人,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每天晚上七点整,周建民都会准时打开收音机,转动旋钮调到大家最喜欢的频道。随着“滋滋”的电流声过后,收音机里传来播音员清晰洪亮的声音,操场立刻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支着耳朵认真听着。
节目一开始是新闻播报,当听到“边区今年粮食总产量比去年增产三成”“边区各地新建学堂二十余所”的消息时,乡亲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热烈鼓掌,手掌拍得通红,眼里满是自豪——他们知道,这增产的粮食里有黑风岭的一份功劳,新建的学堂里也有他们亲手搭建的一所。
新闻播完后,是戏曲节目,这是老人们最喜欢的环节,当播放到《白毛女》中喜儿盼爹爹回家的选段时,旋律悲怆动人,王大婶听得眼圈都红了,紧紧抱着身边的小孙女,嘴里还小声念叨:“还是现在的日子好啊,有饭吃,有学上,再也不用受地主的欺负了。”
戏曲结束后,就是孩子们最期待的儿童节目,播音员会教孩子们唱儿歌,讲童话故事。当《读书郎》的旋律响起时,小石头第一个跟着唱了起来,他的声音清脆响亮,六十多个孩子跟着一起唱,稚嫩的歌声飘满了整个山坳,连远处山梁上的萤火虫都被这歌声吸引,打着小灯笼在空中飞舞。
“小嘛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歌声里满是孩子们对学习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听得旁边的乡亲们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有的还跟着轻轻哼唱起来。
这晚的节目播完后,乡亲们正准备起身回家,林晓燕突然走到操场中央,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粗布包,布包鼓鼓囊囊的,里面显然装着重要的东西。
周建民见状,赶紧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小,笑着对大家说:“乡亲们稍等一下,林校长有好消息要告诉大家!”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晓燕身上。
林晓燕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乡亲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县里要举办第一届小学生作文比赛,主题是‘我的家乡’,咱们学堂的老师带着孩子们准备了半个月,选了五篇最优秀的作文参赛。
刚才我收到县里的来信,咱们选送的五篇作文全部入选了,其中小石头写的《我的向日葵》还被评委推荐为优秀作品,要在县里的刊物上发表呢!”说完,她打开布包,拿出那封盖着县教育局公章的信和五篇作文稿,举起来给大家看。
乡亲们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纷纷向小石头和他的父母道贺,小石头的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脸上却满是骄傲。林晓燕等掌声稍停,就拿起小石头的作文稿,轻声念了起来。作文里写了小石头如何种下向日葵种子,如何每天精心照顾它,看着它发芽、长叶,还写了他把向日葵比作黑风岭的孩子们,渴望着阳光和知识。
当念到最后一句“我的向日葵会朝着太阳生长,就像我们朝着希望生长,我们的家乡黑风岭,也会越来越好”时,全场再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连远处的狗都被这掌声惊动,汪汪地叫了起来。
在热烈的掌声中,孙老石激动地从人群里站起来,他手里还拄着那根陪伴了他几十年的枣木拐杖,拐杖头被磨得光滑发亮。
他用力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声音洪亮地说:“俺活了七十多岁,从来没听说过咱黑风岭的娃能写出在县里发表的文章!小石头这娃有出息,给咱黑风岭长脸了!俺要亲手给小石头刻个奖杯!就用后山最结实的黄杨木,刻一朵最大最漂亮的向日葵,花瓣要刻得层层叠叠,花盘里还要刻上‘小小文学家’五个字,保证比县里发的奖杯还好看!”
孙老石的话刚说完,人群里就响起了一片叫好声。几个男孩子立刻围了过来,拽着孙老石的衣角,七嘴八舌地说:“孙爷爷,俺也想学雕刻!俺想刻个小木马送给弟弟!”“孙爷爷,俺想刻个笔筒送给陈老师!”
“俺要刻个小书桌送给学堂,让大家都能用!”孙老石看着这群满脸期待的孩子,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连连点头,用拐杖点了点每个孩子的头:“好!好!都教!都教!从明天开始,每天放学后,俺就在学堂的木工房教你们,只要你们肯学,俺就把一身的手艺都传给你们!以后咱们黑风岭不仅要有能读书写字的文化人,还要有能工巧匠,让咱黑风岭的名声传到更远的地方去!”孩子们听了,都高兴得跳了起来,围着孙老石欢呼雀跃。
夜深了,月亮爬上了山尖,洒下银白色的月光,把整个操场都照得清清楚楚。乡亲们渐渐散去,各自回家休息,喧闹的操场终于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周建民和林晓燕并肩走在操场的小路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林晓燕抬头看了看学堂的窗户,只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出来,能看到陈默和许清和的身影在里面晃动,他们还在为明天的课做准备,批改作业、写教案。
林晓燕轻声说:“你看,陈老师和许老师多负责,每天都要忙到这么晚,为了咱们的孩子,真是付出了太多。”
周建民顺着林晓燕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敬佩:“是啊,他们放弃了城里的好日子,来咱们这偏远的黑风岭教书,这份情谊,咱们黑风岭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忘。
”两人继续往前走,远处的合作社机房里,那台崭新的碾米机安静地矗立着,月光照在机房墙上孙老石雕刻的“勤劳致富”四个大字上,泛着淡淡的银光,格外醒目。
周建民感慨地说:“以前谁能想到,咱们黑风岭能有自己的学堂,还有这么先进的碾米机,孩子们能读书,大人们能致富,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林晓燕也笑着点头,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操场时,突然听到操场角落传来轻微的“哗啦”声,像是有人在浇水。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这个时候谁还会在操场呢?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借着月光一看,原来是小石头。
月光下,小石头的小身影蹲在菜园的田埂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葫芦瓢,正从旁边的水桶里舀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浇在向日葵的根部,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小弟弟。每浇完一棵,他都会停下来,用小手轻轻摸一摸向日葵的茎秆,嘴里还小声地说着什么。
“小石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你爹娘该担心了。”林晓燕放轻声音,生怕吓着他。
小石头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葫芦瓢差点掉在地上,他转过身看到是林校长和周队长,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黝黑的脸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淳朴:“林校长,周队长,俺、俺想让向日葵长得快一点。俺在作文里写了,要让它在秋天开花,到时候花开得金灿灿的,就能送给学堂当礼物了,让学堂变得更漂亮。”
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俺还想让城里来的老师看看,咱们黑风岭的向日葵,比城里的花还要好看。”
林晓燕听了小石头的话,心里一阵温暖,她慢慢蹲下来,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石头的头,指尖能感受到孩子头发上的泥土气息。
月光下,她看到小石头额头上还沾着几点泥土,那是白天给向日葵松土时蹭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明亮的光,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林晓燕的眼里渐渐泛起了泪光,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小石头,你的心意,学堂的每一个人都收到了。向日葵一定会好好生长,等到秋天开花的时候,一定会是整个黑风岭最漂亮的。”
周建民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心里也充满了感动。他看着那片茁壮成长的向日葵,嫩绿的茎秆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又看了看学堂办公室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灯光虽然微弱,却照亮了黑风岭孩子们的未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和向日葵的气息,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晚风轻轻拂过,带着夏夜的清凉,向日葵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黑风岭的故事——一个关于勤劳、关于知识、关于希望的故事,这个故事,还在继续,还会有更多的精彩,在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上慢慢上演,永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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