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凡纳郊外的风终于少了几分紧迫，带着初秋的暖意，拂过三个刚完工的模块化据点。第三天下午三点，距离汉考克约定的验收时间只剩一小时，东北、西北、东南三个郊的据点像三座灰色堡垒，稳稳立在草地上，墙体的防腐漆在阳光下泛着均匀的光泽，连接口处的缝隙都被防水沥青填得严丝合缝。
东北郊的据点前，黑奴们坐在墙根下休息，有的靠在模块上打盹，有的互相递着水壶。小汤姆的手上沾着几块深灰色漆渍，却还蹲在射击孔旁，反复推动着滑轮——“哗啦”一声，滑轮带着铁皮挡板升起，露出里面的射击位，他又用力一拉，挡板稳稳落下，脸上满是得意。“摩西大叔，你看！这滑轮可灵活了，士兵开枪肯定方便！”
摩西笑着点头，伸手拍掉他肩上的灰尘：“小心点，别把漆蹭掉了，等会儿将军要来检查呢。”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这三天两班倒，他几乎没合过眼，却看着据点从一片空地变成现在的样子，心里满是踏实。
老约翰蹲在了望塔下，手里攥着扳手，最后检查一遍支架螺栓。他的指尖因连续熬夜而泛白，指缝里还沾着铁屑，却依旧仔细，每拧一下都要晃一晃支架，确认没有松动。“好了，没问题了！”他直起身，捶了捶腰，对着乔喊，“你们护卫队的小伙子要是有空，帮我把工具收一下，等会儿好装车。”
乔靠在马车上，正给猎枪装子弹，闻言立刻点头：“没问题！”他身后的队员们也没闲着，有的擦着马靴上的泥，有的分享着最后几块玉米饼，空气中少了之前的焦灼，多了几分“总算交卷”的轻松。
艾伦拿着一张泛黄的“验收checklist”，正逐点检查每个据点。他先走到东北郊的了望塔下，双手抓住金属支架，用力晃了晃——支架纹丝不动，连地基旁的碎石都没松动一块。接着他蹲下身，手指划过墙体接口处的防水沥青，沥青均匀地覆盖在缝隙上，没有遗漏一点，甚至连边缘都修得整整齐齐。
“怎么样，少爷？”莉莉安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情报记录本，小声汇报，“汉考克的马车刚过土路拐角，大概十分钟到，周边没有额外的巡逻队，应该是按正常流程验收。”
艾伦点点头，又走到弹药库前，试着转动门上的铜锁——“咔嗒”一声，锁芯转动顺畅，他推开木门，里面的木质隔板稳稳固定在墙上，隔板上还贴着老约翰写的“弹药分类标识”。“老约翰想得真周到。”他笑着说，转头对小汤姆招手，“来，演示一下射击孔怎么用，让我看看。”
小汤姆立刻跑过来，站在射击孔后，双手握住滑轮把手，轻轻一推，挡板升到顶端；再一拉，挡板缓缓落下，动作流畅得不像个刚接触的孩子。“少爷你看！我练了好多次，现在最快能三秒完成升降！”
“很好。”艾伦摸了摸他的头，又看了眼怀表，指针指向三点零五分，“时间差不多了，大家都站到据点两侧，别挡着验收路线，保持安静。”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马车的“咕噜”声。四辆军用马车在土路上停下，最前面那辆的车门打开，汉考克少将走了下来。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将军制服，肩章上的两颗将星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枚黄铜怀表，表链上的军徽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没有立刻走向艾伦，而是站在原地，目光扫过三个据点，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没料到这个“庄园主”真能在三天内完工。副官捧着厚厚的《验收记录表》和钢笔，身后跟着五名士兵，每人手里都拿着工具：铁锤、水平仪、卷尺，一看就是准备“挑刺”的架势。
汉考克终于迈步走向艾伦，却没跟他握手，只是淡淡开口：“埃弗里先生，别以为按时完工就能过关，军方验收只看质量，不看速度。”他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傲慢，却少了之前的轻视。
“将军放心，每个环节都按军用标准施工，您可以随便查。”艾伦语气平静，侧身让出验收路线。
汉考克先走到东北郊的墙体前，抬起脚，用靴尖狠狠踢了踢地基旁的模块——模块纹丝不动，连漆皮都没掉一块。他又对身后的士兵抬了抬下巴：“用铁锤敲接口，看看结实不结实。”
士兵立刻举起铁锤，朝着墙体接口处狠狠砸去——“砰砰！”两声闷响，震得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锤子落下后，接口处没有裂痕，甚至连缝隙都没变大，只是留下两个浅浅的印子。
“将军，墙体承重达标，接口稳固！”士兵收起铁锤，大声汇报。
汉考克没说话，又走向了望塔。两名士兵立刻爬上去，站在木质平台上，用力摇晃护栏——护栏牢牢固定在支架上，平台连一丝晃动都没有。汉考克这才亲自爬上了望塔，踩了踩平台木板，木板发出沉稳的“咚咚”声，没有一点松动。他低头看向塔底的支架，螺栓都拧得紧紧的，甚至连防锈漆都涂得均匀。
“了望塔框架稳固，平台承重合格。”副官在一旁快速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格外清晰。
接下来是射击孔和弹药库。汉考克让士兵推动射击孔的滑轮，滑轮灵活升降，没有卡顿；他又走进弹药库，用手按压木质隔板，隔板承受住他的重量，没有变形。直到这时，他才停下把玩怀表的动作，把表揣进兜里，对副官说：“记录：三个据点，质量全部达标。”
周围的黑奴们听到这话，忍不住悄悄欢呼起来，小汤姆甚至跳了一下，被摩西轻轻按住，却还是咧着嘴笑。乔和护卫队的队员们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汉考克转身看向艾伦，语气终于缓和了些，却仍带着几分不甘：“没想到你真能做到——这模块化技术确实比传统工事高效，这点我承认。”他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后续萨凡纳外围的五个防御工事，我有两个条件，你必须答应，否则合作作废。”
艾伦心里一紧，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开始。他点点头：“将军请说。”
“第一，所有原材料由联盟军提供，军方指定供应商，你不能私自采购。”汉考克伸出一根手指，语气严肃，“战时物资需要统一管控，避免你用劣质材料偷工减料，影响工事质量。”
“第二，原材料价格按军方‘战时定价’算，比市场价低20%。”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军方项目不是做生意，没有暴利的说法，你要是想靠这个赚大钱，那趁早别干。”
这两个条件像两块石头，砸在艾伦心里。指定供应商意味着他没法控制材料质量——万一军方找的供应商提供劣质松木或薄铁皮，模块强度会受影响；而低价采购更是直接压缩利润，20%的差价，几乎要把利润压到最低。
艾伦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checklist。他抬头看向汉考克，对方眼神坚定，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拒绝？那就会失去军方的长期订单，甚至可能被汉考克记恨，以后在萨凡纳寸步难行；答应？虽然利润少了，却能拿到稳定的项目，还能获得军方的保护——战争期间，有军方背书，至少不用担心物资被随意征用，也能避开不少麻烦。
“我可以答应这两个条件。”艾伦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坚持，“但我有个补充条件：军方提供的原材料必须符合模块化技术标准——松木含水率不能超过15%，铁皮厚度至少2毫米，螺栓必须是镀锌的。若材料质量不达标，我有权拒收，且不承担工期延误的责任。”
汉考克没想到艾伦会提出补充条件，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可以，只要你别故意找茬，原材料质量我会让副官盯着。”他转头对副官说，“立刻拟一份临时合作协议，把刚才说的条件都写进去，让埃弗里先生签字。”
副官很快拿出纸笔，快速写好协议。协议上明确写着“后续五个外围据点交由埃弗里庄园承建，采用模块化方案，原材料由军方指定供应商提供，价格按战时定价执行，埃弗里方有权拒收劣质材料”。艾伦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陷阱，才签下自己的名字；汉考克也签了字，把协议折好，放进军装内兜。
“下周一早上八点，带你的团队来指挥部领详细图纸，别迟到。”汉考克说完，不再多言，转身登上马车。车轮扬起一阵尘土，渐渐远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土路尽头，现场才彻底热闹起来。黑奴们欢呼着互相击掌，小汤姆跑去找老约翰，拉着他去看自己刚才演示的射击孔；摩西让护卫队的人帮忙把剩下的干粮分给大家，玉米饼和熏肉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老约翰掏出随身携带的锡酒壶，给乔倒了一口，又给艾伦递过去：“总算没白熬这三天！以后咱们也是能接军方项目的人了，不比种棉花差！”
艾伦接过酒壶，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他靠在了望塔支架上，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莉莉安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语气压低了些：“情报队查到，军方指定的三个供应商里，有两个和汉考克的副官是远亲，之前就有过‘以次充好’的传闻，可能会有猫腻。”
艾伦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供应商的名字和背景，他快速扫了一眼，眼神变得严肃：“我知道了。后续原材料到货，让老约翰亲自盯着检测，松木含水率、铁皮厚度，每一项都要测，不能出任何问题。要是材料不行，就算得罪副官，也要拒收。”
“放心吧，我会让情报队盯着供应商的仓库，有异常立刻汇报。”莉莉安点头。
夕阳渐渐落下，把三个据点的影子拉得很长，灰色的墙体在余晖中显得格外稳固。艾伦召集乔、莉莉安、老约翰，蹲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简易的规划图：“后续五个据点，咱们还是分三组，乔带一组去西北郊，摩西带一组去东南郊，我和老约翰守中间的据点。老约翰你尽快制定原材料检测标准，写清楚各项参数；莉莉安继续盯情报，尤其是供应商的动向；乔负责运输，模块在途中一定要固定好，别磕坏了。”
“没问题！”三人齐声应下。
远处的萨凡纳城区亮起了灯火，星星点点的光映在海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银。没人知道，汉考克的马车上，他正对着副官叮嘱：“盯着埃弗里家，别让他们在原材料上耍花样。模块化技术好用，但也不能让他们太自在，得时不时敲打一下，让他们知道谁是主导。”
而艾伦站在夕阳下，望着三个完工的据点，心里清楚：这次的“初步认可”只是开始，后续与军方的博弈还很长，利润压缩、材料风险、工期压力，还有可能遇到的更多刁难。但至少，他们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埃弗里家族不再只是靠棉花生存的庄园主，而是有了在战争中立足的“筹码”。
晚风拂过，带着远处海水的咸腥味，艾伦握紧了手里的协议，眼神坚定。接下来的路，虽然难走，但只要团队一起，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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