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灯下共治的新模式，很快成了紫禁城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雍正发现，有舒兰在身边，不仅处理政务的效率高了，连带着心情也松快不少。那些原本枯燥繁琐的条陈奏章，因着两人时不时的讨论甚至“辩论”，竟也变得有趣起来。
这日恰逢休沐，不用上朝。雍正难得睡了个懒觉，起身时已见舒兰坐在窗边的小几前，正低声教着被嬷嬷领来的弘历认字。三岁多的弘历，穿着杏黄色的小袍子，圆嘟嘟的脸蛋上表情认真，小手指着书上的字，奶声奶气地跟着念。
“人之初，性本善……”
“嗯，我们弘历真棒。”舒兰温柔地摸摸他的头，“那弘历知不知道，为什么‘性本善’呢？”
弘历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脆生生地说：“因为……因为皇阿玛和额娘好！”
童言稚语，让刚走进来的雍正和一旁的舒兰都忍俊不禁。
雍正走过去，将儿子抱起来掂了掂：“嗯，沉了些。看来膳房没偷懒。”他抱着弘历在舒兰身边坐下，看着那本《三字经》，随口问道：“皇后如今也开始亲自启蒙了？”
舒兰笑道：“弘历渐渐大了，总放在嬷嬷身边光是玩闹也不是办法。臣妾想着，启蒙不在于死记硬背多少，在于引导他明事理、辨是非。所以每日抽空教他几个字，再给他讲些浅显的小故事，比如孔融让梨啊，司马光砸缸啊。”
雍正点点头，他对弘历寄予厚望，自然重视启蒙。他看着舒兰耐心引导儿子的模样，心中微软。寻常百姓家，大约也就是这般光景吧。
“额娘，”弘历忽然扯了扯舒兰的袖子，小脸上带着疑惑，“昨天苏公公说，皇阿玛和额娘晚上不睡觉，在‘肝……肝奏折’？奏折好吃吗？为什么要用肝来拌它呀？”
“噗——”舒兰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忙用帕子掩住嘴。雍正也是愕然，随即明白定是哪个嘴碎的小太监私下议论，被这小家伙听去了只言片语，竟理解成这般模样。
舒兰忍着笑，将弘历抱过来，柔声解释：“弘历乖，那不是吃的东西。奏折呢，是各地的大臣们写给皇阿玛的信，报告他们那里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困难。皇阿玛和额娘晚上看这些信，是要帮他们想办法解决问题，让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这叫做……处理政务，不是用肝拌东西吃，知道吗？”
弘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那很辛苦吗？”
雍正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语气是难得的温和：“为君者，责任重大，辛苦些是应当的。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看着父子俩互动，舒兰心里暖暖的。她趁机对弘历说：“所以弘历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学很多本事，将来才能帮皇阿玛分忧，知道吗？”
“嗯！”弘历用力点头，握着小拳头，“弘历要长高高，帮皇阿玛打坏人！帮额娘……帮额娘数银子！”他记得额娘经常看很多写满字的纸，说那是在“核算账目”。
童言无忌，再次逗得帝后二人开怀一笑。养心殿内充满了难得的、属于寻常人家的温馨气息。
然而，这份温馨并未持续太久。午后，弘历被嬷嬷带去歇息，雍正正准备小憩片刻，苏培盛便神色凝重地送来了一封来自江南的密信，并非李卫的常规奏报，而是粘杆处专用渠道传递的。
雍正拆开一看，眉头渐渐锁紧。舒兰见状，放下手中的书，关切地望向他。
“李卫在密信中说，”雍正将信纸递给舒兰，“对‘落星渡’及周边区域的秘密监控，有了新的发现。虽然未再发现有大规模人员聚集或明显的‘仪式’准备，但他手下最得力的几个暗探，都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隐约感觉到似乎有另一股势力，也在暗中监视着‘落星渡’。”
“另一股势力？”舒兰接过密信，快速浏览，“不是‘明镜会’的人？”
“李卫判断不像。”雍正走到舆图前，指着太湖区域，“‘明镜会’的人行事风格，我们已大致了解，诡秘但目的性明确。而这股新出现的监视者，手法更为老练、隐蔽，似乎……只是在观察，像是在等待什么，或者说，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个发现，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除了“明镜会”，难道还有第三方势力在关注着“落星渡”？
“会是江湖势力？或是……前朝其他的残余力量？”舒兰猜测道。
“都有可能。”雍正目光深沉，“江南富庶，水网密布，历来便是各方势力渗透交织之地。‘明镜会’此番动作不小，引来其他势力的窥探，也不足为奇。只是，这‘黄雀’是敌是友，意欲何为，尚不可知。”
舒兰看着密信，沉吟道：“李卫建议暂不惊动这股势力，继续双线监控，看看他们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臣妾觉得此策可行。既然他们在观望，我们也可以观望。或许，关键时刻，这股不明势力还能成为一枚意外的棋子。”
雍正颔首：“朕已批复李卫，依计行事。同时，加派粘杆处的精干人手南下，协助李卫，务必弄清这股势力的底细。”
他放下密信，揉了揉眉心。刚刚因家庭温馨而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这龙椅之下，当真是暗流汹涌，片刻不得安宁。
舒兰走到他身边，轻轻替他按着太阳穴，低声道：“皇上也不必过于忧心。水浑了，才好摸鱼。既然多了变数，未必全是坏事。只要我们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总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她的声音平和而镇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雍正闭上眼，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和力度，心中那份因局势莫测而生的烦躁，渐渐平息。
“幸好有你。”他低声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这一次，含义似乎更深了些。
养心殿内，烛火还未点燃，窗外天光渐暗。帝后二人并肩而立，一个凝望着舆图上迷雾重重的江南，一个专注于抚平对方眉间的愁绪。朝堂与家庭的画面交织，温馨与危机并存，这便是他们身处权力之巅的日常。第六卷的故事，就在这复杂而真实的底色中，继续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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