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师珍藏的九窍玲珑盒静静躺在工作台中央,木质温润,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意。陈巧儿指尖抚过盒面繁复的纹路,那些缠绕的藤蔓与异兽雕刻在她眼中渐渐化作几何线条与受力分析图。七姑递来的热茶氤氲着白气,模糊了灯下两人紧靠的身影。
当第七个机括在巧儿脑海中“咔嗒”一声归位时,她忽然抬头,眼中闪过锐光——这盒子内部结构,竟与她大学时痴迷过的空间拓扑模型惊人相似……
夜色如墨,倾泻在山谷之上,唯有鲁大师工坊的窗户,还晕出一团暖黄的光。
工坊内,空气凝滞,只偶尔响起灯花轻微的噼啪声。
工作台中央,那个不过巴掌大的九窍玲珑盒,俨然成了世界的中心。乌檀木的材质,触手温润,是历经岁月摩挲后才有的质感。盒身遍布繁复无比的雕刻,蔓草缠绕着瑞兽,云纹托举着星宿,线条盘曲勾连,密不透风,初看只觉得精美绝伦,细观之下,却给人一种无声的压迫感,仿佛一只沉睡的兽,收敛了爪牙,余威犹在。
陈巧儿屏着呼吸,指尖极轻地在那凹凸起伏的纹路上移动。她的目光专注,穿透了表象的华丽,那些纠缠的藤蔓在她眼中被拆解成流畅的曲线,狰狞的异兽化作了奇特的节点与连接,整个盒子,正逐渐在她脑海中构建成一幅由几何图形与力学结构组成的三维模型。
已经三天了。
鲁大师将这视为珍宝的盒子交给她时,只丢下一句:“看懂它,你才算摸到机关术的门槛。” 随即便不再过问,自顾自地去打磨他的木件,仿佛这盒子的价值,还不及他手中那块即将成型的鸢尾。
“歇一歇吧。” 一碗温热的茶被轻轻放在台边,白气袅袅升起,带着草药的清苦香气。
陈巧儿恍若未闻,指尖停在盒子一侧某个不起眼的漩涡纹饰上,眉头微蹙。
花七姑叹了口气,拿起一件外衫披在巧儿肩上,自己也挨着她坐下,肩碰着肩,传递着无声的暖意。她没有再劝,只是安静地陪着,目光也落在那神秘的盒子上。灯光将两人紧靠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时间一点点流逝。陈巧儿的意识完全沉入了那个构想中的模型里。前世大学图书馆里通宵达旦的日子恍惚间重现,那些枯燥又迷人的空间拓扑学理论,那些被她用橡皮泥和牙签搭建的、奇形怪状的结构模型……一个、两个、三个……她小心地推演着盒子内部可能存在的机构,感受着它们之间那精妙绝伦、环环相扣的联动关系。
当第七个虚拟的机括在她脑海中“咔嗒”一声,严丝合缝地归位时,她浑身猛地一震,倏然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锐利光芒。
“怎么了?” 七姑被她的反应惊动。
“这结构……这不可能……”陈巧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因激动而产生的沙哑,她一把抓起桌上的炭笔,扯过一张草纸,手腕疾挥,迅速勾勒出数条流畅而抽象的线条,它们彼此缠绕、穿插,形成一个极其复杂、违背直观视觉的立体网络。
“你看,”她指着图纸,语速快得像是在追赶思绪,“这几个节点的连接方式,根本不是常规的榫卯或者齿轮传动,它利用了空间的扭曲和折叠,让运动轨迹在这里……还有这里,发生了断裂和跳跃!这思路……这思路简直和我以前研究过的一个克莱因瓶衍生拓扑模型一模一样!”
“克莱……什么瓶?” 花七姑听得云里雾里,但巧儿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亮光,让她明白,一定有极其重要的发现。
“就是一种……一种理论上存在的,没有内外之分的奇特结构。”陈巧儿费力地试图用这个时代的语言解释超越时代的概念,手指急切地点着图纸,“简单说,这个盒子,它可能根本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锁眼’和‘开关’,它的开启方式,依赖于对内部这种扭曲空间轨迹的‘复现’!就像……就像要用手势描摹出一条首尾相接、却又不在同一平面的莫比乌斯环!”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窜上一股战栗的寒意,随即又被巨大的兴奋淹没。鲁班,这位传说中的匠圣,他怎么可能懂得这些?是巧合,还是……某种超越了时代局限的、直达本质的智慧?
一直背对着她们,看似专注于手中活计的鲁大师,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沙沙的打磨声,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没有锁眼?” 花七姑凑近那盒子,仔细端详,果然,盒身光滑如镜,除了那些密布的花纹,找不到任何疑似钥匙孔的缝隙。“那该如何打开?”
“这就是关键。”陈巧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需要找到引导内部机括复现那条‘轨迹’的外部方法。这些纹路,绝不仅仅是装饰。”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盒面的雕刻,这一次,不再是拆解,而是试图理解它们作为“地图”的功能。蔓草的缠绕方向,瑞兽的鳞片走向,云纹的卷曲弧度……每一条线,都可能是一个指令,一个矢量。
接下来的两天,工坊里堆满了画满奇异符号和结构图的草纸。陈巧儿完全沉浸其中,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托腮冥思,时而拿起鲁大师工坊里那些她前所未见的精微工具,尝试着在木块上复刻出她推断中的微小构件。
花七姑则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不仅照料着她的饮食起居,更凭借着她习武之人对力道和轨迹的敏锐直觉,帮着验证巧儿的一些猜想。当巧儿提出需要几个特定弧度、用作“轨迹引导”的微型滑轨时,七姑甚至尝试运用内息,配合小巧的刻刀,一点点地将其雕琢出来,那精度让一旁偶尔瞥过的鲁大师,浑浊的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
“这里,还有这里,”陈巧儿指着盒身侧面两处对称的、形如旋涡的纹饰,“这两个点,按照模型推演,应该是施加初始动力的‘输入点’。但力道必须完全同步,否则无法启动那条核心轨迹,反而会触发自毁类的机关。”
她找来两根细如牛毛的钢针,小心翼翼地将针尖抵在那两个旋涡的中心。“七姑,你来。听我口令,同时向内施加大概……三钱的力,对,就是你能捏起一片花瓣的那种力道。”
花七姑凝神静气,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钢针末端。
陈巧儿深吸一口气:“三、二、一……发力!”
七姑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动,内力吞吐,精准地将力道送了进去。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在脑海深处的震鸣从盒内传出。紧接着,那些原本静止的雕刻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细微的机括运作声密集地响起,如同夏夜虫鸣。盒面上,几条主要的蔓草纹路,竟然开始极其缓慢地移动、错位,露出了下方更为复杂、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细密结构。
成功了第一步!
陈巧儿心脏狂跳,但不敢有丝毫松懈,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移动的纹路,大脑飞速运转,对应着脑海中的拓扑模型,解读着这变化的含义。
“左三,逆旋半周。”
“右上节点,下压一分。”
“注意那片云纹,它指向下一个轨迹转折……”
她口中不断发出简洁的指令,花七姑则依言操作,或拨动,或按压,或旋转那些显露出来的微型机关。两人的配合越发默契,动作如行云流水。
鲁大师不知何时已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那张总是布满皱纹、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此刻肌肉微微绷紧,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追忆,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协作中飞速流逝。盒面的纹路已经彻底变换了模样,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更加抽象的图案,中心处,几个奇异的金属构件微微凸起,构成了一个类似掌印的凹陷。
“最后一步了。”陈巧儿的声音因长时间的专注而有些低哑,她看着那掌印状的凹陷,又看了看七姑,“模型显示,需要一股……带着螺旋劲力的按压,才能完成最后轨迹的闭合。七姑,你能试试吗?”
花七姑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将手掌缓缓覆盖上去。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那凹陷的轮廓,体内内力悄然流转,调整着发力的方式。片刻后,她掌心微旋,一股柔韧而精准的螺旋劲力,透掌而出。
“咔——”
一声清脆悦耳,如同玉磬轻鸣的响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严丝合缝、困扰了不知多少匠人的九窍玲珑盒,竟从中间裂开一道细缝,随即盒盖缓缓向上弹起,露出了内部的真容。
没有珠光宝气,也没有秘籍图纸。盒子内衬着深紫色的软绒,中央只静静地躺着一枚非金非木、颜色暗沉的令牌。令牌造型古朴,上面刻着一个古老的篆文——“心”。
就在盒盖开启的瞬间,一直沉默如石的鲁大师,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悠长而复杂的叹息。那叹息里,似乎卸下了千钧重担,又似乎勾起了无尽的往事。
陈巧儿和花七姑都松了口气,相视一笑,正想凑近去看那令牌究竟有何玄机。
突然——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窗外袭来!一道乌光快如闪电,直射工作台上那枚刚刚现世的令牌!
变身肘腋!
花七姑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抄起手边一块用来垫工具的硬木板向前一挡!
“夺!”的一声,一枚尾部仍在颤动的乌黑弩箭,深深钉入了木板之中,箭尖几乎透板而出。
“什么人!”花七姑厉声喝道,身影已如轻燕般掠向窗口。
窗外夜色深沉,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哪里还有偷袭者的影子?
陈巧儿惊魂未定,目光从弩箭上移开,下意识地看向台上那枚诡异的“心”字令牌,又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山谷的宁静,原来早已被打破。这盒中之物,引来的不仅是她们的好奇,还有暗处的杀机。
鲁大师缓缓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干瘦的手指拿起那枚令牌,摩挲着上面的刻字,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晦暗不明,许久,才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锈铁摩擦: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落在了陈巧儿身上,那里面不再有审视与考验,而是某种沉重的、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
“丫头,”他问,声音不高,却重重砸在陈巧儿心上,“你解析此盒时所用的‘法门’,究竟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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