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风还带着晨露的凉意,我握着长剑的手却已沁出薄汗 —— 七师兄正陪我练剑,他的剑招不快,却总在我快要跟上时轻轻变招,引着我把师父教的基础招式反复打磨。剑光在晨光里晃着,我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剑尖,忽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青夜,你怎么在这儿?师父找你呢?”
我猛地收剑回头,见大师兄从不远处的大石头后面转出来,青布长衫被风吹得微微动着,目光却落在七师兄身上,语气听着平常,却隐隐带着点 “来者不善” 的意味。七师兄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来,握着剑的手顿了顿,挑眉看向大师兄,脸上满是不相信:“当真?我刚从师父书房出来的,师父没说要找我啊。”
“我还骗你不成?” 大师兄面不改色,往前走了两步,语气又急了些,“师父说要同你论易道,怕你在别处耽搁,特意遣我来寻你。你快些去吧,别让师父久等,不然师父该不高兴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都没往我这边飘,只盯着七师兄,那模样倒真像是急着传讯的样子。
七师兄一听 “论易道”,眼神立马变了 —— 师父论道向来严格,若是去晚了,免不了要被追问典籍里的细节。他也顾不上多想,随手把剑往旁边的石台上一丢,朝我摆了摆手,便转身一路小跑去了,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林间小道上。原地只留下我握着长剑站在那儿,剑穗还在轻轻晃着,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我转头看向大师兄,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开口:“那,要不大师兄陪我练剑可好?” 其实我知道,大师兄的剑术造诣不如七师兄,他更擅长的是符箓与道法,可这些日子,他总愿意抽空陪我练一会儿,哪怕只是纠正几个握剑的姿势,我也觉得开心。
大师兄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弯腰捡起七师兄丢下的剑,手腕轻轻一转,剑身在晨光里划出一道银光,当即比划起来:“来,咱们接着练,我陪你。” 我立刻提起精神,顺势提剑迎了上去。他的剑花耍得极好,剑尖带着风声,银光闪烁得让人眼花缭乱,明明招式不算凌厉,却把我的进攻路数全堵得死死的,让我连一点破绽都找不到。
我咬着牙,把师父教过的 “清风十三式” 尽数使了出来,劈、刺、挑、抹,每一招都用了十足的力气,只觉得手臂越来越沉,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直到最后一招 “流云归海” 使完,我再也撑不住,“哐当” 一声撇下剑,踉跄着走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大师兄见我停了手,也收了剑,慢悠悠地走过来,蹲在我旁边歇息。他看起来气定神闲,连额角都没沾多少汗,哪里像是刚练过剑的样子。“十叶,你功力尚浅,大可不必如此拼命。” 他看着我小脸累得红扑扑的,忍不住笑了,伸手替我拂去脸颊上的碎发,“明日起,你便求师父教你练习内力。等内功底子练好了,日后你再练剑,便不会这么容易累了,就算打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感到疲惫。”
他说的话有理有据,我连忙点头,心里记下了这话。只见他顺手在旁边的草地上揪了一支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又找了另一块稍远些的石头坐下,慢悠悠地同我闲聊起来 —— 从山间的野果熟了没,聊到藏书阁里新整理出的典籍,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家常,倒让我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连手臂的酸痛都好像轻了些。
听大师兄这么一说,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直愣愣地盯着他,连胸口的喘息都平顺了些,语气里满是雀跃:“没错!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师父要内功秘籍!” 说着还攥了攥小拳头,一副迫不及待要拿到秘籍、立马开始修炼的模样,那股子天真劲儿半点没藏住。
这话刚落,大师兄 “噗嗤” 一声就笑了出来。他一手捏着狗尾巴草的秆子,在指尖轻轻摇着,草穗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另一手还忍不住揉了揉我的头发,笑声里满是纵容:“你这小丫头,倒真是急脾气。”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因为我学功夫的模样发笑了 —— 在他眼里,我这副急巴巴想变强、却又带着点稚气的样子,大抵就像看着小娃娃学走路,总觉得有些可爱又好笑。
我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那师父会不会给我呀?” 大师兄收了笑,指尖的狗尾巴草停了下来,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劲儿:“内功秘籍我这儿倒还真有两本,是从前师父赏的。可这东西跟剑法不一样,没有法门指点,贸然瞎练,轻则走火入魔伤了经脉,重则可能连武功都废了,哪里敢随便拿给你?非得有师父那样的高人在旁手把手教,才能一步步练扎实。”
他说这话时,眼神认真了不少,半点没有方才的玩笑意味。我心里原本还想着 “要是大师兄能借我看看就好了”,一听 “走火入魔”“废了武功”,顿时把念头压了下去,可对那本神秘的内功秘籍,好奇却更甚了 —— 到底是怎样的书,竟有这么大的讲究?练了之后真的能像大师兄说的那样,打三天三夜都不累吗?一个个疑问在心里打转,我忍不住盯着大师兄的手看,好像那本秘籍就藏在他的袖子里似的。
山间的风还带着草叶的清香,我正盯着大师兄的袖子胡思乱想,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喝喊:“韩章,看剑!”
这声音又急又脆,正是七师兄青夜!我猛地回头,就见一道青色身影从旁边的树林里闪身出来,手中长剑寒光乍现,直朝着大师兄心口刺去。大师兄显然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回来,瞳孔微微一缩,手中的剑下意识地横在身前,“叮” 的一声脆响,两剑相撞,火花瞬间溅了出来。
青夜的剑招又快又猛,带着股不服气的劲儿,每一剑都往大师兄的破绽处刺去:“好你个韩章!竟敢骗我说师父找我论道,原来是想抢着陪十叶练剑!” 大师兄一边格挡,一边笑着往后退:“我这不是见你练得久了,让你歇歇么?”“我用你歇!” 青夜说着,剑招又快了几分,两人你来我往,剑光在晨光里交织成一片,看得我眼花缭乱。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大师兄和青夜第一次这样 “打架”—— 起因就是大师兄为了支开青夜、陪我练剑,故意编了个 “师父论道” 的谎话。可当时的我哪里懂这些,只以为他们是像平常一样在对练,看着他们打得热闹,心里也痒了起来,连忙捡起地上的剑,朝着他们跑去:“我也来!我也来!”
我握着剑,学着他们的样子,往两人中间一凑,不管不顾地挥剑刺了过去。青夜见我加入,原本带着点怒气的眼神顿时软了下来,剑招也悄悄收了几分力道;大师兄更是故意放慢了动作,还时不时提点我两句:“十叶,脚步再稳些,别往前倾。” 我却只顾着跟着他们的节奏挥剑,一会儿朝着青夜的剑格去,一会儿又绕到大师兄身后 “偷袭”,玩得不亦乐乎。
在我眼里,这就是一场热闹的练剑,可在青夜和大师兄看来,我这分明是在 “胡闹”—— 我时不时会不小心撞到他们的剑,有时候还会因为脚步不稳差点摔着,全靠他们两人暗中护着,才没出什么岔子。即便如此,三人还是打得难分难解,直到太阳渐渐升高,青夜看准一个机会,轻轻挑开我和大师兄的剑,手腕一翻,剑尖稳稳地停在了我和大师兄的胸口前,笑着说道:“好了,你们俩都输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输了,却一点也不气馁,反而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扔掉剑就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师兄也收了剑,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青夜看着我们俩,原本的怒气早就没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山间的笑声清亮又畅快,飘得很远很远。听着这笑声,我忽然想起了还在将军府的日子 —— 那时候,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看哥哥和嫂嫂练剑。他们的剑招比大师兄和青夜厉害多了,每一次激战过后,两人也会像现在这样哈哈大笑,哥哥会伸手替嫂嫂拂去肩上的落叶,嫂嫂会笑着递给他一块帕子。在我眼里,哥哥和嫂嫂的感情真好啊,好到让我觉得,那样的日子会一直一直过下去。
要是他们现在都还在就好了。要是父亲、母亲、哥哥、嫂嫂都还在,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在将军府里吃饭、聊天、看哥哥嫂嫂练剑,那该有多好啊。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软,可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大师兄和青夜,又觉得暖暖的 —— 至少现在,我还有他们,还有这座能让我安心练剑的仙山。
当天夜里,我特意去了膳房,照着记忆里母亲从前煲汤的法子,给师父煲了一锅四神汤。山药、莲子、茯苓、芡实慢慢在砂锅里熬着,香气一点点漫出来,飘得满院都是。等汤煲得浓稠,我小心翼翼地盛在白瓷碗里,端着去了书房。
书房里还亮着灯,师父正坐在案前读着书,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书架上。我没敢打扰,搬了个小竹凳放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地坐下,手里捧着温热的汤碗,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师父翻书的动作很轻,指尖划过书页时带着淡淡的墨香,我就这么看着,从夕阳西下看到夜色渐深,连碗里的汤凉了都没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师父终于停下翻书的手,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自在,开口问道:“十叶,你是有什么事情吗?为何这么晚了不回去睡觉?”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无奈的温和。
我连忙把汤碗往前推了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道:“师父,我给您煲了四神汤。还有…… 您能教我那种不会累的功夫吗?” 说着,我就把白天大师兄跟我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 大师兄说内功很重要,练好了打多久都不累,还说没有师父指点不能瞎练。
师父听着,原本平和的面色渐渐严肃起来,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确实,是时候传授一点内力功法给你了,只是……” 他话没说完,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我生怕他反悔,连忙抬头看着他,把胸口拍得砰砰响:“师父,你尽管教我!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就怕自己没本事,连剑都练不好!” 这话是真心的,这些日子练剑的疲惫我记在心里,报仇的念头更是刻在骨子里,只要能变强,再难的事我都愿意做。
师父被我这急巴巴的样子逗乐了,严肃的神色渐渐缓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好看的微笑 —— 那笑容比书房里的灯光还要暖,我一看就知道,这事儿有戏了!
可没等我高兴多久,师父就收起了笑容,神色重新变得郑重:“也罢,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便教你。不过你今晚回去,得把《道德经》背下来。什么时候背得滚瓜烂熟,什么时候就可以修习内功了。”
“哦!” 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可转念一想,顿时傻了眼 —— 天啦,这师父怕不是疯了吧?《道德经》虽说只有五千言,可里面的道理深奥得很,每一句都要琢磨半天才能懂,理解不同了连记忆都受影响,一个晚上怎么可能背下来?还要烂熟于心,他莫不是真把我当成什么天生就会读书的神女童了吧?
心里的委屈和着急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可我咬了咬嘴唇,终究没说一个 “不” 字。我知道,师父这么要求,或许是在考验我,或许是内功修炼本就需要理解这些道理。只有答应下来,才能让他看到我求取内功功法的决心,才能有机会变强。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师父放心,我今晚一定背下来!”
从师父书房出来时,夜色已浓得化不开,山间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在脸上却让我清醒了不少。我抱着师父给的《道德经》抄本,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走 —— 那是师父后来特意给我指派的屋子,就紧挨着他的主寝殿,平日里喊他一声都能听见回应,方便得很。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熏香扑面而来,驱散了夜寒。房间里被阿灵收拾得干净清爽,连空气中都透着股舒服的暖意。最让我欢喜的是,她还特意在窗边、床沿挂了几幅藕荷色的纱帘,风一吹,纱帘轻轻晃动,像极了从前母亲院子里的芙蓉花影,带着点女孩子家的温柔心思。桌上摆着个青瓷花瓶,里面插着两支刚摘的雏菊,嫩黄的花瓣衬着浅绿的叶子,看着就喜人。反观师兄们的房间,大多只摆着桌椅、书架和床,连个像样的装饰都没有,透着股练功人的僵硬冷清,哪里有这般温馨的模样。
我轻轻把《道德经》放在桌上,指尖拂过柔软的纱帘,心里悄悄暖了暖 —— 在这仙山上,能有这样一间属于自己的、满是烟火气的屋子,已是天大的幸运。可转念一想师父的要求,那点暖意又被紧张取代,连忙从抽屉里找出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添上灯油,点亮了火苗。昏黄的灯光瞬间铺满房间,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也照亮了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桌前,翻开抄本,从 “道可道,非常道” 开始读起。起初还能逐字逐句地念,可越往后,那些深奥的句子就越绕人,“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每一句都要在心里琢磨半天,才能勉强明白几分意思。我怕自己记混,便拿着支小炭笔,在纸上一遍遍抄写,抄完再合上书背诵,背错了就重新来,直到能流畅地背出一整章,才敢歇口气。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山间的虫鸣声渐渐弱了下去,只有油灯的火苗还在轻轻跳动,把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墙上。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又喝了口桌上的凉茶,继续捧着书背诵。眼皮越来越重,好几次都差点趴在桌上睡着,可一想到能学到内功、能早日变强,就又猛地清醒过来 —— 这点苦算什么?从前在深山里饿肚子、躲追兵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一个晚上不睡觉,又算得了什么?
就这样,我熬着一盏油灯,从夜色沉沉背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桌上的抄本被我翻得卷了边,纸上的字迹也写得密密麻麻。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也。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
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也,则攘臂而乃之。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夫礼者,忠信之泊也,而乱之首也。
前识者,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
是以大丈夫居其厚,而不居其泊居其实,而不居其华。故去皮取此。”
......
背了德经,又来背道经:“道,可道也,非恒道也。
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无,名万物之始也。
有,名万物之母也。
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噭。
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有玄,众眇之门。
天下皆知美为美,恶已;皆知善,訾不善矣。
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意圣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恒也。
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志也,成功而弗居也。
夫惟弗居,是以弗去。”
油灯的火苗跳得越来越慢,我捧着《道德经》的手也开始发沉,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嘴里念着 “上善若水”,眼神却早已飘向了桌角 —— 困意像潮水般涌上来,眼皮重得像挂了铅,连眼前的字迹都开始模糊。
我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可刚念完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困意又卷土重来。没办法,我只好腾出一只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痛感瞬间传遍全身,让我猛地打了个激灵,连忙接着往下背:“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可没过多久,困意又像藤蔓一样缠上来,掐大腿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腿上早已留下了几道红印,可我还是忍不住想闭眼,只能一边摇头晃脑地念着经文,一边跟困意苦苦对抗。
窗外的梆子声 “咚、咚、咚” 敲了三下,已是三更天。就在我快要趴在桌上睡着时,忽然听见门轴 “吱呀” 一声轻响 —— 我心里一紧,以为是自己吵到了谁,连忙抬头,却见师父正轻轻推门进来,身上还穿着平日里的素色长衫,显然是刚从隔壁寝殿过来。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我这才发现,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烧得只剩小半盏油,火苗闪闪烁烁,忽明忽暗,把我的影子映在墙上,摇摇晃晃的,像个快要倒下的小木偶。
师父没说话,只是走到桌前,从宽大的衣袖中缓缓取出一样东西 —— 那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通体莹白,在昏暗中隐隐透着微光。他轻轻将夜明珠放在油灯旁边的白玉盘里,刚一放下,珠子便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原本模糊的书卷字迹变得清晰起来,连墙上晃动的影子都平稳了不少。
我看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说话,师父便伸出手,轻轻吹灭了桌上的油灯。灯芯 “噗” 地一声熄灭,只余下夜明珠的光静静流淌,没有了油灯的烟火气,房间里反倒更显清净。他低头看了看我腿上的红印,又看了看桌上写满字迹的纸,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却只是轻声说道:“莫急,慢慢背,有这颗珠子照着,不伤眼睛。” 说完,便转身轻轻带上门,悄悄退了出去,仿佛从未进来过一般。
我看着桌上的夜明珠,指尖轻轻碰了碰,只觉得一片温润。心里忽然暖暖的,困意好像也消散了不少 —— 原来师父一直都在关注着我,连我熬夜背经都知道。我握紧了手中的抄本,重新坐直身子,借着夜明珠的光,一字一句地往下背,这一次,声音比之前更坚定了几分。
师父的指尖落在我发顶时,带着一丝微凉的暖意,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怕生的小兽。我握着帛书的手不由得一紧,背诵的声音也顿了半拍,只觉得耳尖悄悄发烫 —— 从前在府里,哥哥也常这样摸我的头,可自从家破人亡后,我已经好久没感受过这样的暖意了。
没等我回过神,一件带着淡淡墨香的素色外袍便轻轻披在了我肩上。师父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到我,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衣领,将漏风的地方仔细拢好,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脖颈,带着点让人心安的温度。做完这一切,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藏着的关切,比夜明珠的光还要暖。随后,他便轻轻带上房门,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其实在他转身的瞬间,我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 想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让他多陪我一会儿,哪怕只是坐着不说一句话也好。可指尖刚抬起半寸,又硬生生缩了回去。我怕自己的请求会打扰到他,更怕他会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门缝里的光影一点点变小,直到门彻底关上。从他进来到出去,我始终攥着帛书,嘴唇动了又动,终究没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是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重新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背诵经文,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与酸涩。
这一夜过得格外煎熬,困意像鬼魅一样反复袭来,我只能靠掐大腿、喝凉茶硬撑,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天边透出淡淡的微光,才终于把《道德经》背得滚瓜烂熟。天刚蒙蒙亮,我便揣着抄本往圣泉跑 —— 早就听师兄们说,圣泉之水有清神醒脑的功效,此刻我只盼着能洗去一夜的倦意,好精神饱满地去见师父。
圣泉就藏在山涧深处,泉水泛着浅浅的蓝光,还冒着丝丝热气。我蹲下身,掬起一捧泉水往脸上泼去,清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像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皮肤上跳跃,原本沉重的眼皮一下子就亮了,连脑子里昏沉的倦意都被冲得一干二净。我又接连泼了好几捧水,直到脸颊被冻得微红,才站起身,只觉得浑身清爽,连背诵经文时的疲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 这圣泉之水果真是个宝物,竟有这般神奇的功效!
等到太阳从远处的山后探出头,金色的霞光铺满了半边天,我便揣着满心的期待,快步往师父晨起练法术的桃林跑去。此时的桃林正是花开时节,粉色的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一层柔软的锦缎,空气中飘着甜丝丝的花香。我沿着桃林的小径一路找去,喊了几声 “师父”,却没听见回应。直到绕过一片长势茂盛的桃枝,才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桃林中央 —— 正是师父!
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光,双手在胸前结印,目光专注地盯着不远处石桌上的茶盏。只见他指尖轻轻一动,那盏茶便稳稳地悬浮起来,缓缓朝着他的方向飘去,连一滴茶水都没洒出来 —— 原来是在练习 “隔空取物” 的法术!我连忙放慢脚步,生怕惊扰到他,只敢远远地站在桃枝后,看着那盏茶在他的操控下,精准地落在他手中,心里满是羡慕与敬佩。
看着茶盏稳稳落在师父手中,我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欢喜,忍不住轻轻鼓起掌来 —— 指尖拍打的声音在安静的桃林里格外清脆,连落在肩头的桃花瓣都仿佛跟着晃动了几分。“师父好厉害!” 我一边鼓掌,一边忍不住轻声赞叹,目光里满是崇拜。
听到声音,师父缓缓转过身来,周身的白光渐渐散去,脸上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没等我开口说背会《道德经》的事,就见他从身后伸出手来,手里竟托着一个大大的石榴 —— 那石榴红得发亮,表皮光滑饱满,比我从前在将军府见过的石榴大了足足一圈,顶端的花萼还带着点新鲜的翠绿,看着就格外诱人。
他朝着我递过石榴,语气依旧温和:“拿着吧。” 我连忙双手接过来,石榴沉甸甸的,握在手里能感受到果皮的微凉,心里满是惊喜,眼睛都亮了起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忍不住抬头问道:“师父!这可是安石榴?你从哪里摘来的呀?” 从前在府里,哥哥曾给我带过一次安石榴,说是从西域传来的,果肉饱满甘甜,只是数量稀少,我只吃过一次便记在了心里,却没想到能在这仙山上再见到。
“波斯。” 师父淡淡说道,目光落在我捧着石榴的模样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中原的石榴果小,籽多味淡,且不及波斯的甜。” 我听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 光是想着那甘甜的果肉,就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不用想也知道,师父定是看我方才背经辛苦,又瞧出我是个小馋猫,特意取了这稀有的波斯安石榴来哄我开心。
我捧着石榴,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果皮,心里暖暖的。这仙山上的日子,因为有师父的照料,竟渐渐有了从前在家时的暖意 —— 从前哥哥会记得我爱吃的点心,如今师父会留意我喜欢的果子,连这样稀有的波斯安石榴,都特意为我找来。我抬头看向师父,嘴角忍不住上扬,小声说道:“谢谢师父,我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安石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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