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柜的门被拉开,里面的景象,让陈默的呼吸为之一滞。
没有他想象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任何价值连城的古董。
巨大的保险柜里,只孤零零地放着一个陈旧的木盒子。
那是一个小提琴的琴盒。
琴盒的材质是上好的枫木,表面已经因为岁月的侵蚀而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裂痕,但依旧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陈默怔怔地看着那个琴盒。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阿尔布雷希特的记忆碎片。
少年时代,在维也纳的音乐学院里,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的女孩,总是背着这个琴盒,和他一起在琴房里练习。
他弹钢琴,她拉小提琴。
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那个女孩,就是艾尔莎·霍夫曼。
而这个琴盒里装着的,一定是她最珍爱的那把小提琴。
陈默伸出手,轻轻地打开了琴盒的搭扣。
“啪嗒。”
琴盒打开。
一股淡淡的松香和木料的味道,从里面散发出来。
琴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做工精美的小提琴。琴身在幽暗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而在小提琴的旁边,还放着一封用蓝色丝带系着的信。
信封已经泛黄,但没有署名,也没有收信人。
陈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揪了一下。
这封信一定是艾尔莎写给阿尔布雷希特的。
一封,她至死都未能寄出的信。
陈默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封信,解开了丝带,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是用德语写成的,娟秀而优雅的字迹。
“我亲爱的阿尔布雷希特: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我的一生,算不上幸福,也谈不上不幸。
我嫁给了一个我不爱,但很善良的男人。
我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
我走遍了世界,见过了许多美丽的风景。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我拿起我的小提琴时,我总会想起你。
想起我们在维也纳的金色夕阳下,一起练习二重奏的日子。
想起你第一次为我演奏那首《艾尔莎小夜曲》时,那紧张又笨拙的样子。
我知道,那首曲子,是你写给我的。
我也知道,曲子里充满了遗憾。
但我从不曾怪过你。
我知道你的骄傲,也理解你的痛苦。
这个世界,对你太不公平了。
他们污蔑你,伤害你,让你从云端跌入谷底。
你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再见任何人,包括我。
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我一直相信,在你心里,为我写的那个故事,一定不是那样悲伤的结局。
我相信,在你的世界里,我们一定是以另一种方式,幸福地在一起了。
对吗?
我把这把琴留在这里。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成人礼物,也是我此生最珍视的东西。
我曾用它,与你合奏过无数动人的乐章。
现在,我把它留给你。
如果你能找到这里,看到这封信,看到这把琴。
请你,为我,也为你自己,再演奏一次。
奏出那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真正的结局。
爱你的,艾尔莎。”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陈默拿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的眼眶有些发热。
这已经不是在完成一个系统的任务了。
他真切地触摸到了两个逝去的灵魂,那跨越了半个世纪的,深沉而又遗憾的爱恋。
阿尔布雷希特的怯懦。
艾尔莎的等待。
他们彼此深爱,却因为命运的捉弄,错过了一生。
幸好。
幸好有系统的存在。
幸好有自己,这个“人生剧本”的体验者。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那张藏着《写给艾尔莎》真正结局的乐谱,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信封里,与艾尔莎的信,放在了一起。
然后,他轻轻地合上了琴盒。
他没有把琴盒带走。
这是属于艾尔莎和阿尔布雷希特的地方。
就让这把琴,这封信,和那份迟到了一生的乐谱,永远地留在这里,作为他们爱情的见证吧。
做完这一切,陈默对着保险柜,深深地鞠了一躬。
既是替阿尔布雷希特,也是为他自己。
他关上保险柜的门,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保险库。
门外,罗杰总监和那位客户经理,正恭敬地等候着。
看到陈默两手空空地走出来,罗杰总监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很有分寸地没有多问。
“先生,手续已经全部办妥了。这个保险柜,将继续为您保留。”
“不用了。”
陈默的脚步没有停,他淡淡地说道:“把这个保险柜,永久封存吧。以后,不要再让任何人打开它。”
“……是,先生。”罗杰总监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躬身答应。
走出瑞信银行的大门,日内瓦的阳光正好。
陈默站在罗纳街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完成了对两个灵魂的告慰。
他也终于,将《落魄指挥家的独奏》这个剧本,画上了一个真正圆满的句号。
他感觉自己的心境,似乎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他回江城的航班,还有几个小时。
他想了想,没有去逛那些奢侈品店,而是转身,走向了日内瓦湖边。
湖边的长椅上,他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雪山和湖面上的天鹅。
脑海里,那首真正结局的《写给艾尔莎》,正在缓缓流淌。
那是一段比公开发表版,要激昂得多,也幸福得多的旋律。
它讲述的,不再是错过和遗憾。
而是等待,重逢,和永恒的爱。
陈默忽然有了一种冲动。
他想把这首曲子,弹出来。
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也为那两个远在天堂的灵魂。
……
江城大学,周末的午后。
夏诗语正抱着一堆书,从图书馆走出来。
自从知道陈默去瑞士“办事”之后,她这两天过得有些心不在焉。
论坛上那个关于“拉面帅哥”的帖子,已经被她用各种方法给压了下去,没有再掀起什么波澜。
但她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
她总有一种预感,陈默身上的秘密,就像一个巨大的宝藏,她现在,才刚刚摸到宝藏的入口。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好,请问是夏诗语同学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夏诗语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是王教授!
“王教授您好!是我!”夏诗语的心猛地一紧,连忙恭敬地回答。
王教授怎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难道是“钢琴之神”的事情,又有什么新进展了?
“呵呵,夏同学,没打扰你吧?”王教授的语气听起来很和蔼。
“没有没有,您说。”
“是这样,我听音乐节策划组的同学说,那位演奏《写给艾尔莎》的神秘同学,是你力排众议邀请来的。”
“而且,你似乎……和他很熟?”
王教授的话,像一颗石头,投进了夏诗语的心湖。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王教授这是在诈自己?还是他已经查到了什么?
她不敢轻易回答,只能含糊地说道:“也……也谈不上很熟,就是偶然认识的一位朋友。”
“哦?是吗?”王教授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夏同学,你不用紧张。”
“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不是想逼你供出他是谁。”
“我只是想……再通过你,给他带一句话。”
“王教授您说。”
电话那头,王教授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而又郑重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告诉他,我,王建国,以我从事音乐教育四十年的声誉担保。”
“请他,务必来见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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