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见陆霆琛带着个穿蓝布褂子的姑娘进来，只是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好奇 —— 这还是拉练以来，第一个走进营地的村民。
苏晚跟在陆霆琛身后，目光不自觉地扫过训练场。几个士兵正赤着胳膊练擒拿，古铜色的皮肤上汗珠滚落，动作刚劲有力；远处的空地上，通讯兵正架着天线，电键敲击声 “嘀嘀嗒嗒” 响个不停；伙房的烟囱冒着白烟，飘来淡淡的小米粥香。这一切都透着纪律严明的肃杀之气，和村里的烟火气截然不同。
陆霆琛的临时办公室是顶稍大的指挥帐篷，门口挂着块 “闲人免进” 的木牌。掀开门帘，一股淡淡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 里面是一张折叠桌拼着木箱当办公桌，上面铺着块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桌布，放着个搪瓷缸和一摞文件。墙角支着张行军床，军被叠得像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墙上挂着的青龙山地图上，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训练路线。
“坐吧。” 陆霆琛指了指唯一的木椅，自己则拉开折叠凳坐下，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军用水壶，倒了杯热水递给苏晚。搪瓷杯上印着 “为人民服务” 五个字，边缘磕掉了块瓷。
苏晚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的紧张稍稍缓和了些。“连长，您不用这么客气。”
陆霆琛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烟盒，却没抽，只是摩挲着上面的五角星图案。帐篷外传来集合的哨声，他抬眼看向苏晚，目光比在山上时柔和了些：“苏同志，今天真是谢谢你。小王是我们连的侦察尖兵，上个月刚在比武中拿了第一，要是他这条腿废了，对我们连来说是重大损失。”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苏晚捧着水杯，水汽模糊了她的睫毛，“换作任何一个村民，看到士兵受伤都会帮忙的。你们在前线保家卫国，我们在后方搭把手是应该的。”
陆霆琛的指尖顿了顿。他见过太多想攀关系、占便宜的人，尤其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救了个士兵，少不得要提些条件。可这姑娘语气平淡，眼神清澈，倒像是真的不在意回报。但他忘不了军医刚才对他汇报的情况 ——“连长，小王的伤势没有预想的严重，那位姑娘处理的很到位，伤口已经止血，错位的骨头也已经复位，现在只需好好修养”。
小王的伤势有多重他看的很清楚，就算苏晚可以止血，错骨复位，但绝不会让小王醒的那么快。他有看到苏晚趁人不注意，往伤兵嘴里塞了点什么，动作快得像抹影子。那会是什么？祖传的药丸？还是…… 他抬眼看向苏晚，她正低头看着水杯，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露出的脖颈白皙。
不管怎么说，人是她救的，这份恩情不能忘。陆霆琛从文件柜最底层抽出个牛皮纸信封，推到苏晚面前：“这是我们连的一点心意，你务必收下。”
苏晚瞥了眼信封，厚度不轻，心里大概有了数。她把水杯放在桌上，推回信封：“陆连长，我救人不是为了钱。”
“这不是钱的事。” 陆霆琛的语气沉了沉，指尖在信封上敲了敲，“部队有规定，对于协助军务、救助伤员的群众，必须给予合理补偿。这里面是 50 元钱和 20 斤粮票，算不上厚礼。”
50 元！20 斤粮票！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在农村可是笔巨款 —— 一个壮劳力干满一年，工分折算下来也就一百多块，粮票更是按人头定量供应，谁家要是有十斤粮票，都能在村里炫耀半个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布包，里面是这个月刚领的 15 斤口粮，够省着吃二十天。
可她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刚才陆霆琛眼里一闪而过的怀疑，她看得清清楚楚。小王的恢复速度确实太快了，初级营养液的效果远超预期，这是她疏忽的地方。
“连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苏晚从信封里抽出五块钱和两斤粮票，把剩下的推回去，“这是我应得的出诊费，再多就真不能要了。我是大夫。”
陆霆琛看着她手里捏着的小额钱票，又看了看她坚定的眼神，忽然笑了。这是苏晚第一次见他笑 —— 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下来，眼角泛起浅淡的纹路，竟冲淡了几分冷峻。“你这姑娘，倒有股倔劲。” 他把信封重新推过去，“拿着。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村里的。你救了我们的兵，部队也该给村里交点‘伙食费’。”
这个理由倒是让苏晚愣了愣。她抬头对上陆霆琛的目光，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没了怀疑，只剩坦荡。“再说，” 他补充道，“你不收，就是让我违反纪律。上级知道了，该说我不懂群众路线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苏晚犹豫片刻，把信封小心地塞进贴身的口袋里，指尖触到硬挺的纸币，心里竟有些发烫。“那…… 谢谢连长。以后要是有士兵需要草药，我可以从村里送过来，不收钱。”
“好。” 陆霆琛点头，起身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我让通讯员送你回去。”
他喊来个年轻士兵，指着墙角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小陈，送苏同志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是！” 小陈响亮地应着，麻利地把自行车推出帐篷。车后座用军绿色帆布包着，铺着层厚棉垫，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苏晚挎着草药篮坐上后座，小陈脚下一蹬，自行车 “叮铃” 响了一声，缓缓驶出营地。她回头望了一眼，陆霆琛还站在帐篷门口，军绿色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见她看来，还抬手示意了一下。
“苏同志，你可真厉害！” 小陈一边蹬车一边说，“刚才我听军医说，你给王班长接骨的时候，手都没抖一下，比咱们部队医院的医生还利索！”
“只是运气好。” 苏晚笑了笑，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青草的气息。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想到陆霆琛的怀疑，又暗暗提醒自己：以后用营养液必须稀释，绝对不能再这么扎眼了。
回去的路上看到张书记，苏晚从自行车上下来，便和小陈告辞，转身去找张书记。
苏晚和张书记来到村卫生室，苏晚拿出信封，转述了陆霆琛的话，又说出想把钱票一部分给吴叔买卫生室短缺的药品物资，一部分和粮票交给张书记给村里做打算。张书记和吴叔听后都一脸欣慰和赞许，同意苏晚的想法。
苏晚返回知青点的路上，知道苏晚救治士兵的村民都上前与苏晚搭话，苏晚一一回答。
林薇挤过来，悄悄捏了捏她的胳膊，眼里满是兴奋：“我就知道你行！快回去歇歇，我给你留了红薯粥。”
苏晚跟着人群往知青点走，夕阳把大家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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