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suka
嗒，嗒，嗒。
黄昏，安静的小路上，回响着姬乃同学皮鞋的声音。
刚才在佐竹同学家里到底做过什么，基本上只留下了朦胧的印象。
因为动摇又精神恍惚……我真是太没用了。
能清楚记起的，只有小满畏惧的眼神与不停颤抖的身躯。
果然……果然是这样吗。
我所犯下的罪，并没有被埋入土中。而是变成了活生生的罪证出现在我面前，亲自控诉着我。
这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受到姬乃同学的鼓励，跟佐竹同学坦白一切。无论她是否相信，是否会原谅我，我都会直面我的罪孽……就算不能获得救赎，也要贯彻原则。
可是现在呢？
难道要我去跟佐竹同学说“你们家的小满被我杀掉了，虽然现在活得好好的，可是这是事实。你看它惧怕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有什么意义？除了令佐竹同学困惑与痛苦之外，又能得到什么呢？
只为了减轻我的罪恶感吗？
可恶啊！
我抱着头**着。
到底该怎么办？我到底该做什么？
“……鸟，飞鸟！！”
回过神来，发现姬乃同学正抓着我的左手。
“真是的，又在一个人钻牛角尖。”
姬乃同学叹了口气，对我投来略带关切的眼神。
……现在这幅样子，也让姬乃同学担心了啊。
感觉罪孽又加重了几分。
“小满都已经确认平安无事了，真搞不懂你还要纠结些什么。话说回来果然还是你搞错了吧，看小满那副样子怎么都不可能……”
“怎么可能啊！小满它，它那么怕我，肯定是……”
我突然大声叫起来。穷途末路般的吼叫，在空旷的街上回荡。
姬乃同学瞪大了眼睛，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吧。
看到姬乃同学有些退缩的样子，我又是一阵心痛。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嗓门大了不起啊！有叫的力气好好动动脑子行不行啊！”
姬乃同学并没有退缩。
“好好想想啦。如果小满是那个怪物的话，不可能对我完全没有特别的反应吧，那时候我们俩可是在一起的啊。”
“这，这……”
这点真的完全没想过。被姬乃同学抢白一阵，过热的大脑也逐渐冷却下来了。
“有些人天生就不被动物亲近啦。想要抚摸小猫小狗啊什么的，总会被逃开。之前看电视上说过是什么……“生物电”的原因来着？总之也不算是很稀奇的事情啦。别老往坏处想好不好！”
“…………”
是，是这样的吗？
听上去总觉得有些牵强，可是姬乃同学笃定的语气有种不容怀疑的感觉……下意识就相信了。
“冷静下来了？真拿你没办法。看这样子，放着不管又要胡思乱想了吧。今天来我家住吧，好好开导你一下。”
姬乃同学双手抱胸，点头道。
去姬乃同学家吗。
……等等。
“来我家住”？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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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也应该提过，小早川家相当的大。
按照姬乃同学的说法，家里只住了正宪伯父，景秀管家，伊莉娜和姬乃同学四个人，加上露娜一只猫咪的样子。
对于拥有两位数房间的大宅子，这个人数实在是有些冷清。
大部分的房间都是空出来做客房用的。
容下一个班大概都不是问题。
所以让同学在家里留宿这件事，对姬乃同学来说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
这，这可是第一次啊！
难得的体验甚至让我暂时忘掉了关于小满的烦恼。
今天正宪伯父依然没有回家，所以姬乃同学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享用过伊莉娜准备的令我有些不敢下箸的豪华晚餐之后，两个人简单地预习了一下第二天的功课，接下来便是入浴时间。
小早川家的浴室也相当不小……最起码容纳两个人是绰绰有余了。
结果就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洗的局面。
“唔…………”
从刚才脱下衣服坦诚相见之后，姬乃同学就死盯着我身上的某个部位不放。
“那，那个……姬乃同学……”
“脱光了看更有冲击力了啊。到底是吃些什么才能长成这样……还是说血统的原因吗？身为纯血的谨小慎微的大和抚子的我注定比不过奔放的欧洲人吗！？”
碎碎念里蕴含着相当的怨念。
“姬乃同学才是，皮肤这么光滑……”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可恶，做好觉悟吧，今天一定要从头到脚好好把你研究个遍！”
“噫？！”
……………………
……………
……
“噗哈……”
从浴室出来，我跟姬乃同学一起把准备好的牛奶一饮而尽。
就如姬乃同学所说，洗澡的时候被她从上到下完全“检查”了一遍……到现在还有点脸上发烧。
就算知道她其实跟学校的大小姐形象不同，是个有点小恶魔感觉的人……这种还是太激烈了一点。
我偷偷向旁边看去。姬乃同学微带水气的黑发有种妖艳的感觉，平时有些苍白的肌肤也透出了健康的粉色，比平常还要可爱数倍。
这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嗯？怎么了？”
姬乃同学察觉到我的视线，转过头来。
“没，没什么。”
“澡也洗完了，下一步就是睡衣派对啦！”
姬乃同学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睡衣派对？”
“是啊，就是那个，同学来家里住一定会做的那个！啊，不过今天只有两个人呢……也没什么可以玩的，就只是聊聊天好了。”
于是，我就被姬乃同学拖到了她的房间。
说起来，有件事一直很在意。
上次在这里洗澡的时候，就有完全合身的制服……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我的尺寸跟姬乃同学应该是不大一样的吧。
制服也就算了。
为什么这次连正好合身的睡衣都有呢…………
还是不要追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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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也来过几次小早川家，不过进来姬乃同学的房间，这还是第一次。
怪不得姬乃同学说我的房间是煞风景。
姬乃同学的房间，跟外面的走廊风格完全不同。粗略一看好像比较朴素，实际上在很多细节用上了暖色调的装饰，一下子突出了女生房间的可爱感。
等进到房间里，才发现床上还有个生物与房间布景几乎融为一体。
那是整个蜷缩在床上睡觉的黑色猫咪——露娜。
察觉到我们两人进来，也只是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便继续闭眼休息。
依旧是我行我素啊，这只猫。
“房间怎么样~~都是我自己装饰的哦。”
姬乃同学有些得意地问道。
“很可爱。真的。跟我的房间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实在找不到什么形容词的我，只能直白的诉说感想。
“是，是吗~~嘿嘿。不，不过这种程度就惊讶还是太早了哦。等你见到小步的房间……呼呼。”
姬乃同学露出富含深意的笑容。
小步的房间吗……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好奇了。
“总之赶快过来吧。”
姬乃同学把我拉到床上一起坐下，顺手塞给我一个抱枕，自己则是抱起了露娜放在腿上。
尽管是在睡眠中被移动，露娜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对这种状况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想着露娜的事情，思考不由自主地就转到了小满身上。
今天姬乃同学叫我来住下，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想到这里，刚才欢喜雀跃的心情也慢慢变成了苦恼。
姬乃同学轻抚着露娜，首先开了口。
“小满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呢。”
“是啊……”
姬乃同学的感想，是发自真心的吧。跟露娜一起生活的她，想必比我更能理解佐竹同学的感受。
“之前在找小满的时候，我就经常想。如果小满真的死了的话该怎么办呢。每当这时，就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露娜。失去家人的痛苦可是很难承受的哦。后来接到飞鸟的电话的时候真是吃了一惊呢。没想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成真了。”
“…………”
我说不出话来。之前就隐约感觉到，姬乃同学对小满的事情很关心。而我还把噩耗第一个带给她……真是太没神经了。
“啊，我可不是在责怪你哦。相反还有点高兴呢。一直以来都是你保护我的立场，所以你有麻烦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依靠我，意，意外的有点开心……”
姬乃同学说着，脸上微微带上了桃色。
搞得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飞鸟到现在还认为那个怪物就是小满吗？就算发生了这种根本没法解释的事情？”
我默默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相信。可是……
“说起来，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照片什么的吧。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可，可以吗？那个……照片可能有些冲击性……”
“现场直播我都基本从头看到尾了，还能有什么更有冲击性的啊。快去拿啦！”
姬乃同学不开心地鼓起了脸颊。
说的也是啊……那天姬乃同学可是一直在旁边看着的。
啊，那么说那些过分刺激的场景也……好像姬乃同学没因此讨厌我，真是太好了。
我记得我的包和制服好像都放在隔壁的房间。稍微找了一下就找到了。我拿着从书包里翻出的照片，回到了姬乃同学的房间。
姬乃同学拿过照片，皱起了眉头。
“皱皱巴巴的呢。”
“啊，啊哈哈……”
因为过于激动，几次用力捏着照片。没被捏坏已经是奇迹了吧。
虽然有些皱，不过应该不太影响照片内容。
姬乃同学就那么皱着眉头盯着照片看。
该说不愧是经历过现场的人吗……姬乃同学看到照片的反应比妙姐淡定多了。
“原来如此……看到了这个也难怪会那么执着。我都快被说服了。”
姬乃同学将照片还了回来。
在她递过来照片的时候，露娜似乎睁开眼睛瞟了一眼。等我仔细瞧的时候，她还是在闭目养神。应该是看错了吧。
我的目光再度落在了照片上。
泛着血色的毛发，雄性的三毛猫，眼睛上方的圆眉毛状斑点，都是指向这是小满的有力证据。而这副死状……虽然经过了处理，但是经历过那副冲击性场景的我和姬乃同学都十分熟悉。
姬乃同学沉思了一会儿，重新开口。
“飞鸟……如果这就是小满的话，那现在的小满是什么？”
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啊。
不等我回答，姬乃同学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孪生兄弟？不，有这种事佐竹应该知道的，也会提前说明。单纯长得很像？不……之前也考虑过了，单是三毛猫的公猫就很是稀有了，还长得几乎一样，基本不可能。现在的小满是冒牌的？不……跟佐竹那样的互动，怎么看都是真货吧。仿真机械宠物？……啊哈哈我在开什么玩笑啊。还有别的可能就是……”
“死而复生……”
口中自然流出了这个词。最不愿意思考的选项，可是按照之前的发展，最不愿意想到的就是最……
“不可能的。死掉之后若无其事的复活什么的，生命不是那种轻薄的东西。”
姬乃同学垂下眼睑，静静地断言。
声音如湖面般平静，但是水下名为悲伤的暗流却能透过清澈的湖水看的一清二楚。
说起来，姬乃同学的母亲也……
“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活过来。所以……所以……”
“姬乃同学……”
注意到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握住了姬乃同学的手。
沉浸在悲伤中的姬乃同学实在是太过凄美，情不自禁地想要帮助她。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
自己的苦恼什么的，相比之下根本微不足道。
“飞鸟？”
姬乃同学惊讶地抬起头。
膝上蜷缩着的黑猫露娜也伸了个懒腰，抬起脑袋在姬乃同学的手背上蹭着。
“露娜……嗯，谢谢你们。真是的，跑题了啦。”
看到姬乃同学又恢复了明亮的表情，我便放心了不少。
“继续刚才的讨论吧。说实话，连死而复生的可能性也排除的话就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了。”
所以说果然还是……
“但是，现在比起原因来，更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
受到姬乃同学断言般语气的影响，我不由自主地复述着。
“结果就是小满现在平安无事，这不就行了吗？对于以佐竹同学的委托开始的事件，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还有什么需要纠结的呢？”
“可是，我确实把小满给！……”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姬乃同学冷静地说着。
这句话仿佛一把利刃，将我的心切成两半一般。
姬乃同学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说着。
“飞鸟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抱持着罪恶感，说实话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但还是无法接受。大家都无法开解你，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对于佐竹他们来说，这件事也是没有发生过的事，你也不可能去请求她的原谅。所以，如果你认为你有错的话，那你就只能一直抱着这份罪恶感了。”
……果然，只能这样了吗。
连姬乃同学都……
“但是……”姬乃同学重新拉起我的手，“我也说过了，你不是一个人，我会成为你的力量。相信小步，清美，还有川崎那个笨蛋也是一样的心情吧。抱有无聊的罪恶感也没关系，快要被压垮，快要承受不住也没关系，到那时候就像昨晚一样，尽管找我来倾诉吧……嘛，除了听你发牢骚我也没啥别的可以做的就是了。能说服你这死脑筋的估计已经不是人类了吧。”
“也，也没那么死脑筋吧……还有，也没发那么多牢骚……”
“没‘那么多’？”
姬乃同学凑近我，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好，好像的确是有点……对不起……”
“算啦。说过了，就当是护卫工作的报答好了。虽然小早川家给你工资，不过跟我本人没关系。还礼还是需要的。”
姬乃同学在这种地方倒是意外地拘泥啊。
不过姬乃同学倒是点醒了我。
的确，事件已经消失，擅自抱有罪恶感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件事告诉当事人也并不能解决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还有姬乃同学和大家。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努力背负它继续我的人生。毫不逃避地直面这重负——这才是我应该做的。
“呼啊……”
姬乃同学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我看了看床头的时钟……已经这么晚了。
时间过得真快。
“时间也差不多了，睡觉吧！”
姬乃同学也跟着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该到隔壁的客房……正当我想要站起身的时候，却被姬乃同学一把拉住。
软软的床垫不好用力，我没站稳直接倒在了床上。
姬乃同学也顺势一起躺了下来。
“既然都来了，干脆一起睡吧。”
“咦……咦？？”
一……一起？睡一张床？
“这……这，不，不太好吧……”
“没什么吧，反正都是女生。”
“说是这么说没错……”
“而且这床真么大，平时一个人睡冷清的很。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呐？”
看着姬乃同学期待的眼神，我实在是无法拒绝。
——————————————
姬乃同学关上了灯，黑暗笼罩了卧室，只剩下透过窗帘的微弱月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能看到对面略微发红的姬乃同学的脸。
“呐……姬乃同学……”
“嗯？”
姬乃同学似乎还没睡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呢？明明这么钻牛角尖给人添麻烦……”
“那我也要问。为什么飞鸟要保护我呢？”
“这，这个……？”
是啊。为什么呢？
看到姬乃同学就情不自禁……这种理由实在是说不出口吧。
“嘿嘿。”姬乃同学轻声笑了出来。
“抱歉啦，问了有点坏心眼的问题。其实……要说的话，应该是因为妈妈吧。”
“姬乃同学的妈妈……”
“嗯，已经去世了。”
姬乃同学的声音沉了下来。不过比起沉浸于悲伤，更像是陷入回忆之中的感觉。
“在我小时候妈妈还是在的。我一直住院的时候，妈妈总是陪在我身边，给我讲故事，喂我吃饭，跟我一起出去散步。明明自己身体也不太好的。妈妈总是跟我说，生病是自己的痛苦，妈妈不是医生，没办法给姬乃减轻痛苦，但是妈妈可以陪在姬乃身边，一起分担，给姬乃注入力量，让姬乃打起精神。我呢……总觉得只要妈妈在身边，不管多重的病都完全不怕。”
“可是……后来妈妈的身体状况也逐渐恶化了。慢慢也演变成了住院治疗的状况。两个人能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最后，当我病愈出院的时候，妈妈已经……已经……”
姬乃同学的声音略微带上了呜咽。
我在被子里摸索着，握住了姬乃同学的手。
姬乃同学也用力回握我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我最喜欢能给我带来力量的妈妈了，所以也想像妈妈那样，成为谁的支撑。飞鸟苦恼的时候，我总是放心不下。所以，可能不如妈妈那么厉害，但我也想成为飞鸟的支撑，为飞鸟分担痛苦……什么的……”
姬乃同学说着说着，将脸埋进了被子。
“原来如此。看来我该谢谢姬乃同学的妈妈呢。”
“喂，只谢妈妈难道不谢我吗？”
“当然……谢谢你，姬乃同学。”
“……我说，都这么久了，差不多也该扔掉敬语了吧。我可是一直叫你飞鸟的啊。”
“唔，知，知道了……姬乃同……姬乃！”
“嗯~”
姬乃同学的声音听上去很开心。
“我的事情说完了……也该说说飞鸟的事了吧。”
“那个……还是等下次吧。今天已经晚了，还是赶快睡觉。明天我还要早起送报呢。”
“切……小气鬼！”
“啊哈哈……没办法嘛。那个……我可能会起的有点早，没关系吗？”
“不怕啦。不是我说，早上的话我可是有怎么叫都不会被弄醒的自信！”
这个……真的可以如此自豪吗……
“所以，做个好梦哦。晚安，飞鸟。”
“嗯，晚安……姬乃。”
在温暖的被窝中，两个人的手依然紧紧相握。
姬乃……对不起。不是我不想跟你分享自己的过去。
只是姬乃太耀眼，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耀眼。像我这种没用的人，实在是没有资格让你知晓我丑陋的过去。
等我成为能配得上你的骑士，到那一天，我会把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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