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国华被火舞搀扶着,有些踉跄地踏出那条向下倾斜的狭窄甬道时……
一股比入口处更加浓郁、更加湿热的暖流迎面扑来,带着更重的硫磺味和某种……
奇异的、类似熟透果实腐烂前的甜腥气,混杂着泥土与植物根系的湿润气息。
他(李国华)模糊的视线,在适应了那并非完全黑暗的环境后,缓缓扫过眼前的景象。
那一刻,连李国华那颗早已被冰原磨砺得近乎麻木的心,也禁不住微微一颤。
这是一个不算特别宽敞,却足够容纳他们五人的天然岩洞。
洞顶不高,给人一丝压抑,却又被另一种奇迹般的景象完全抵消——
整个洞顶,以及目光所及的大部分岩壁,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活物般呼吸着的苔藓。
这些苔藓并非单一的绿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幽邃的、仿佛蕴藏着星空的蓝,其间点缀着片片淡绿的光斑,它们共同散发出的光芒并不刺眼,柔和而稳定,将整个洞穴笼罩在一片如梦似幻的光晕之中。
这光,不像阳光那般炽烈,也不像火焰那般跳跃,它静谧、永恒,如同将一片微缩的夜空搬到了这地底深处。
洞穴的中心,是一个大约丈许见方的水池。
池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仿佛融化了的羊脂玉。
水面上,持续不断地有细小的气泡从池底“咕嘟咕嘟”地冒上来,在水面破裂,带起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并释放出更加浓郁的、带着硫磺味的水蒸气,使得整个池面都笼罩着一层袅袅的白雾之中,平添了几分仙气与神秘。
在水池的边缘,以及岩壁与地面交接的角落里,顽强地生长着一些低矮的蕨类植物。
它们的叶片异常肥厚,颜色是那种饱含水分的深绿,形态也与冰原上见过的任何植物都不同,带着一种古老而奇特的韵味。
而更让人心跳加速的是,在那乳白色的池水中,隐约可见几条近乎完全透明的小鱼在缓慢地游弋。
这些小鱼的体型细长,若非仔细分辨,几乎要与温泉水融为一体。
最奇特的是这些小鱼的眼睛,似乎已经完全退化,只留下两个微小的、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的黑点。
这鱼是盲的,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永恒的光明与温暖之中,早已失去了对外界光明的感知。
“好暖和…真的是好暖和的!
老天爷啊,这石头…这石头是热的!” 包皮第一个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近乎哭泣般的呻吟。
他(包皮)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一块远离水池、看起来相对干燥平坦的岩石上,像抚摸情人肌肤般,用颤抖的手掌反复摩挲着那温热的岩石表面,然后猛地将脸颊贴了上去,发出一声满足至极的叹息,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烙进这份温暖里。
刘波没有像包皮那样失态,但他那双因雪盲而一直眯着的眼睛,此刻也瞪大了一些,死死地盯住了水池中那些缓慢游动的透明影子。
他(刘波)覆盖着骨甲的喉咙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噜”一声吞咽口水的声响。
饥饿,如同苏醒的野兽,在此时刘波的体内发出了更强烈的咆哮。
就连一直虚弱不堪、靠在火舞身上的马权,在踏入这片空间后,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也似乎掠过一丝异样。
马权深深吸了一口这湿润温暖的空气,那双因虚弱而有些黯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亮。
他(马权)体内那原本如同死水潭、近乎枯竭的九阳真气,在这浓郁的地脉热能刺激下,竟然如同被投入一颗小石子的水面,开始荡漾起一丝丝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涟漪。
这感觉极其细微,却真实不虚,带来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微弱悸动,开始缓慢地滋养他近乎油尽灯枯的身体。
李国华强压下心头的震撼与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疲惫感,用嘶哑得如同破风箱的声音下令:
“火舞,刘波,再…再查一遍!
确认一下…有没有其它的出口,或者还有没有…任何隐患!”
即使希望就在眼前,李国华作为暂时领头羊的最后一丝理智仍在挣扎着履行职责。
火舞立刻领命,她的目光恢复了技术人员的锐利与冷静。
她(火舞)先是仔细地沿着洞壁走了一圈,手指在某些岩缝和苔藓特别厚实的地方轻轻按压、探查,确认没有任何隐藏的洞穴或通风口,也没有任何蛇虫鼠蚁存在的痕迹。
火舞的机械足踏在坚实的岩石地面上,发出的声音比在冰雪和碎石上稳定了许多。
刘波则更直接,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绕着那温泉池走了一圈,覆盖着骨甲的拳头不时在看起来关键的岩壁上捶打几下,听着那沉闷坚实的回响,确认着结构的稳固。
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水中那些游动的“肉食”。
“老李,全看遍了,就咱们进来那一个口子,封得很死,结实得很!” 刘波瓮声瓮气地汇报,目光依旧黏在池子里。
“结构稳定,未发现其它的生物活动迹象,生态自成一体,初步判断…非常安全。” 火舞的汇报则简洁而专业。
最后的疑虑被打消。
几乎在火舞话音落下的瞬间,包皮就如同脱缰的野狗般扑到了池边。
他(包皮)顾不上形象,直接趴下,用手哆哆嗦嗦地舀起一捧温热的池水,先是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了舔,那浓重的硫磺味让包皮五官皱成了一团。
但下一刻,身体对水分的极度渴望压倒了一切,包皮猛地将头埋进手里,“咕咚咕咚”地狂饮起来,呛得直咳嗽也舍不得停下。
“能喝!是热水!
真他娘的是热水!” 他抬起头,水珠顺着下巴滴落,脸上混杂着痛苦(硫磺味)和极致的狂喜,语无伦次地喊着。
与此同时,刘波也动了。
他(刘波)蹲在池边,覆盖着骨甲的手臂快如闪电般探入水中,温泉水似乎对他那冰冷的骨甲毫无影响。
只见水花微溅,他的手掌已经从水里收回,指缝间紧紧夹着一条不断扭动挣扎的透明盲鱼。
那鱼在他巨大的手掌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助。
“哈!终于有肉可以吃了!” 刘波咧开嘴,露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这是自从雪盲症发作以来,他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鲜明的表情。
他(刘波)举起那条小鱼,对着洞顶的苔藓光芒看了看,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
火舞没有参与这两人的“狂欢”,她的注意力被岩壁上的发光苔藓和那些深绿色的蕨类吸引了。
她(火舞)小心地刮下一点苔藓样本,放在指尖捻了捻,又凑近观察那些蕨类的叶片和根系。
“苔藓似乎只有发光特性,能量反应稳定。
这些蕨类…需要确认是否可食用,但至少说明这里的环境能支持植物生长。” 火舞低声对身边的李国华说道。
李国华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他(李国华)一直紧绷如铁石般的肩膀,终于在这一刻,难以控制地松弛了下来。
此刻老李不再需要火舞搀扶,自己缓缓地、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地挪到一处干燥温暖的岩壁旁,背靠着那温热的石头,一点点滑坐下去。
当李国华的后背接触到那实实在在的暖意时,一声长长的、仿佛积压了无数苦难和沉重的叹息,从他胸腔深处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这声叹息,似乎要将侵入骨髓的严寒和盘踞心头的绝望,都一并呼出体外。
马权在火舞的帮助下,也在一处靠近池边、水汽氤氲的位置小心地躺下。
他(马权)闭上眼睛,独臂无力地放在身侧,全部的心神都沉入体内,努力引导着那一丝丝复苏的九阳真气,沿着近乎干涸的经脉极其缓慢地运行。
此时的马权那苍白的脸上,终于不再是一片死寂,而是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血气。
刘波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提高抓鱼的效率,他覆盖骨甲的手掌不断探入水中,虽然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
包皮喝饱了水,开始手忙脚乱地脱卸身上那件沉重、潮湿、甚至在某些地方结着薄冰的防寒外套。
当那冰冷的负担离开身体,直接感受到洞穴内温暖湿润的空气时,包皮这货舒服得浑身打了个颤,嘴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满足的哼哼声。
李国华的目光,缓缓扫过这被柔和光芒笼罩的“桃源”,扫过这些暂时卸下了死亡重压、重新变回一个个有着最基本需求的“活人”样子的队友。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着他。
上一刻,他们还在冰原上与风雪、严寒和绝望搏命;
下一刻,却置身于这样一个温暖、安全、甚至充满了生机与资源的天堂。
这反差太大,大到让人恍惚。
老谋士(李国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一句话:
“我们…安全了。
暂时…安全了。”
这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微弱,却像一道最终的赦令,悄无声息地回荡在洞穴里,将最后一丝残存的紧张和不安,彻底驱散。
洞穴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不再是冰原上那种带着死亡气息的死寂,而是一种疲惫到极致后、混合着安宁与满足的静谧。
只有水滴从洞顶岩缝滴落池中的“滴答”声,温泉持续不断的“咕嘟”冒泡声,以及刘波偶尔下水抓鱼时带起的轻微水花声,交织成一曲奇特而充满生命韵律的背景音。
李国华靠在温热的岩壁上,模糊的视线里,火舞已经找了一块平坦石头,开始小心地拆卸她那副饱经摧残的机械足,进行更细致的检查和保养;
刘波脚边已经扔着两三条不再动弹的小鱼,他还在孜孜不倦地继续着他的“狩猎”;
包皮喝足了水,脱了外套,蜷缩在温暖的岩石上,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发出细微的鼾声;
马权躺在那儿,呼吸平稳悠长,脸上带着特有的专注与平静。
这一切,都笼罩在洞顶那片发光苔藓洒下的、永恒而柔和的星辉之中。
外面那个冰封地狱、那个吞噬一切的白色坟墓,此刻仿佛真的成了一个遥远而不真切的噩梦。
李国华知道,这宁静是偷来的,是短暂的。
前路依旧漫长,灯塔依旧遥远,身上的伤病和物资的匮乏依旧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但此刻,就在这里,在这绝境深处偶然发现的“桃源”里,他允许自己,也允许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放下一切,沉浸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奢侈的喘息之中。
他们活下来了。
并且,终于获得了一次宝贵的,修复伤口、舔舐灵魂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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