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振山猛地一抬手,压住所有声音,冷笑看着吴拾:
“好!好!高人既然这么大口气——请吧!
老先生就在观察室!
我今天倒要亲眼看看,你怎么解决这台精密机器都照不出来的‘根源’!”
说完,他一把拉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一群专家黑着脸,三三两两地跟在后面,路过吴拾时,有人还不忘压低声音啐一句 “装神弄鬼”。
……
观察室内。
清羽望躺在医疗床上,呼吸微弱,身上插满了管子。
霍振山抱着胳膊,一脸嘲讽地看着吴拾:
“需要什么?
无影灯?
手术刀?
还是香案符纸?”
吴拾没有说话,缓步走到床边。
清羽望的眼皮动了动,浑浊的瞳孔在看清他时,骤然亮起一点微光。
“您…您还是来了……”
老人气若游丝,却异常肯定,“我就知道…能等到您……”
“爸?” 清宏远猛地愣住。
父亲昏迷前连他都认不清,怎么会对一个殡仪馆的修复师有这么深的执念?
“爷爷!” 清晚想冲过去,却被护士拦住。
她眼底满是焦急和不解,“您清醒一点,别信他!”
吴拾低头看着老人,语气很平静:
“睡一觉就好了。”
他头也没回,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麻醉。”
麻醉师浑身一僵,手里的注射器差点脱手,下意识看向霍振山:
“霍教授,这不符合无菌流程,而且他没有行医资格……”
霍振山死死盯着吴拾,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给。”
他倒要看看,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能搞出什么名堂。
只要出一点问题,他立刻就能以非法行医罪报警。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保洁阿姨探进头来,小声问:
“那个……现在能打扫吗?”
“不能!出去!”一名医生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阿姨连忙道歉,正要关门,目光却突然被定住了。
她看见病床前那道清瘦的身影。
拖把“哐啷”掉地,塑料柄在地板上弹了两下,声音尖得刺耳。
所有人下意识皱眉,霍振山刚要呵斥,却在看清那张侧脸时,猛地噎住。
“苏……苏师姐?”
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十年没敢喊出的敬与惧。
观察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苏师姐?哪个苏师姐?”
“鬼手丹心——苏文佩?”
“她不是十年前因为医疗事故自杀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当保洁?”
“是她。我当年还听过她的手术示范课!她在脑干上缝合的技术,连国外专家都要录像学习!”
议论像沸水溢出锅沿,却在下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按回冰点。
苏文佩往后退了半步。
不是退,是让。
她并拢脚跟,腰脊折成九十度,对着吴拾的方向,深深一躬。
没有半分敷衍,没有一秒迟疑,像信徒在神殿里对唯一真神行礼。
“先生……真的是您。”
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一种终于确认的安稳,
“十年了,您一点都没变。”
十年。
霍振山脑子里轰的一声。
十年前,正是苏文佩从神坛跌落的年份。
那场被定性为“手术失败”的医疗事故,让这位“能在脑干上绣花”的传奇,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原来她没死。
原来她藏在这里,穿保洁服、拿拖把,只为了在离手术台最近的地方,等一个人。
“苏前辈……您认识他?”
一名年轻医生忍不住结巴着问,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苏文佩没有回头,目光始终落在吴拾身上,其余人在她眼中都是背景板。
“当年若不是先生提点,我连拿起手术刀的资格都没有。”
一句话,像把手术刀,剖开十年尘封的真相。
霍振山踉跄半步,后腰撞上仪器台,金属托盘哗啦一声。
他想起自己刚入行时,导师无数次提起对方。
“她的天赋百年难遇,总能在绝境里找到生机。”
原来那句“生机”的背后,站着的是眼前这个被他们嘲讽了半天的殡仪馆修复师。
清家人彻底失声。
林雅张着嘴,口红边缘晕出一抹狼狈的红。
清宏远扶着墙,指节泛白,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理智。
清晚西装的下摆轻轻发抖,她引以为傲的哈佛博士、她坚信不疑的现代医学,在这一躬里,被无声地碾成齑粉。
吴拾终于侧过头,看了苏文佩一眼,语气淡得像窗外飘过的云:
“你认错人了。”
苏文佩没起身,腰弯得更低,声音轻却笃定:
“是,先生。”
这声“是”,没有反驳,只有彻底臣服。
像一记闷雷,滚过每个人的胸腔。
观察室静得能听见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却更像是万籁俱寂的审判。
他们方才鄙视、驱赶、恨不得踩进泥里的人,原来站在他们永远够不到的高度。
而他们仰望的传奇,在他面前,不过是谨守本分的学生。
苏文佩轻轻走过去,把手术盘端到吴拾面前。
不锈钢器械排成一条冷冽的银线——柳叶刀、显微镊、双极电凝,每一件都在灯下泛着幽蓝。
“先生,请。”
她声音低,却让整个手术室瞬间安静。
麻醉师的呼吸、护士的计时器、监护仪的滴答,全被这三个字压进背景。
对曾经的鬼手丹心而言,这是比跪拜更彻底的臣服——她亲手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领域主导权,捧到了另一个人面前。
霍振山站在器械台另一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
吴拾抬手,指尖在器械上方掠过,像在拨看不见的弦。
下一秒,柳叶刀自己“叮”地弹起,落入他指缝。
“刀口一毫米,
沿右侧乙状窦入路。”
他开口,声音轻,淡。
苏文佩立刻俯身,替他调整显微镜焦距。
霍振山下意识想提醒“脑干不可逆损伤”,却只挤出一声干哑的“呃”。
刀尖落下。
没有常规的开颅锯声,只有极细的“嗤”——像剪开一张浸水的宣纸。
所有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目光被显微镜屏幕死死拽住。
他们看见了毕生无法理解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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