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立项的事,让刘莉心里七上八下了两天。既盼着傅景宸来找她聊设计,又怕自己那点粗浅想法,经不住专业的挑拣。
这天下午,她正蹲在车床边擦导轨,棉纱蹭得铁面发亮,就听见有人喊她名字。抬头一看,傅景宸站在车间门口,手里夹着个牛皮纸文件夹,目光扫了一圈,很快落她身上。
“刘莉同志,现在有空吗?想跟你细聊下装置的设计。”傅景宸走近了,声音比车间的机器声软得多。
刘莉赶紧把棉纱扔到工具箱上,在工装下摆擦了擦手:“有空,傅技术员。”
“车间太吵,技术科有间小会议室空着,去那儿说?”傅景宸朝外面指了指。
刘莉下意识往王师傅那边看。王建国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攥着块油石,打磨一个精密卡爪,听见动静,头也没回,只挥了挥手:“去吧,今天活儿干完就行。”
跟着傅景宸穿过厂区,刘莉的心跳越跳越快。这是她头回进技术科的地儿。小会议室里摆着张长木桌,墙上贴满了机械原理图,纸上画满了她认不全的符号,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墨水味。
傅景宸把文件夹打开,先拿出刘莉那份皱巴巴的建议书,又从里面抽了几张新图纸铺在桌上。刘莉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照着她的草图重画的,线条又直又匀,尺寸标注得清清楚楚,比她画的规整多了。
“你的想法没问题,”傅景宸拿起铅笔,指着图纸上的连杆机构,“但有几个地方得调整。你看这个摆动支点,按原位置装,会跟车床溜板箱撞上。我算过,往左挪15毫米,正好能避开。”
刘莉凑过去细看,果然发现两个部件的位置叠在了一起——她之前光想着原理,压根没考虑实际安装的空间。心里不由得佩服,傅技术员是真细致。
“还有传动比,”傅景宸在纸上写了串数字和公式,“你原来的设计,车出来的球头半径会大一圈。得重新算连杆的长度比例,才能卡准尺寸。”
接下来的两个钟头,两人都扎在图纸里。傅景宸讲的全是理论和计算,每个修改都有根有据;刘莉则凭着在车间摸爬滚打的经验,时不时提些实际操作的想法——
“傅技术员,把连接销换成带螺纹的,是不是能微调轨迹?有时候差一点,球头就不圆了。”
“刀具磨过之后得重新对刀,这儿加个快速锁紧的装置,是不是能省点时间?”
她的建议都落到实处,傅景宸听了频频点头。有时两人对某个细节有分歧,就趴在桌上算,或者用铅笔和橡皮搭简易模型演示,直到找到最合适的方案。
“真没想到,你对机构这么懂。”一次讨论完,傅景宸放下铅笔,语气里满是赞赏。
刘莉的脸有点热:“就是干活的时候瞎琢磨,总想着能不能省点劲、做得再好点。”
夕阳慢慢沉下去,会议室里的光越来越暗。傅景宸拉亮了灯,暖黄的灯光洒在图纸上,那些线条和数字都清晰起来。折腾一下午,设计方案比之前完善了不少。
“今天先到这儿,”傅景宸开始收拾图纸,“接下来我把这些修改画成正式图纸。等弄完了,还得麻烦你在车床上测几个安装尺寸。”
“没问题。”刘莉帮忙把图纸归拢好。递最后一张图纸时,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傅景宸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赶紧挪开,谁也没说话。
“我送你回车间。”傅景宸把文件夹夹在胳膊下。
走在厂区的小路上,天已经有点黑了,路旁的白杨树被风吹得沙沙响。两人没怎么说话,就这么慢慢走着。
“在技术科这些年,我见多了光在纸上画图的设计,”傅景宸突然开口,“你的方案是少有的从干活实际出发的,特别实在。”
刘莉心里暖暖的:“是您指导得好。”
“不是,”傅景宸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眼神在暮色里亮亮的,“是你自己有本事——既懂点理论,又知道实际怎么干。这很难得。”
刘莉的脸颊更烫了,幸好天黑,看不出来。她赶紧低下头,说了句“谢谢傅技术员”,快步往前挪了挪。
回到车间时,工人大多已经下班了。王师傅还在工位上擦工具,手里拿着块麂皮,细细擦着千分尺的测砧。看见他们进来,只抬眼扫了下墙上的挂钟。
“聊得咋样?”
“挺好的,傅技术员帮我改了好多细节。”刘莉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
王建国“嗯”了一声,继续擦千分尺:“明天按时来上班,别耽误了正常干活。”
“知道了,师傅。”
傅景宸看着刘莉收拾工具的背影,忽然对王建国说:“王师傅,您这徒弟带得真好。”
王建国擦工具的手顿了一下,没接话,但嘴角好像轻轻往上挑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刘莉回宿舍的路上,心里还突突跳。图纸上的线条、傅景宸写的公式、他专注看图纸的样子,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她头回觉得,讨论技术是这么有意思的事,一点都不枯燥。
可推开宿舍门,她的好心情瞬间凉了半截。孙鹏的妹妹孙秀英正和另外两个女工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说什么,看见她进来,立马闭了嘴,几个人还互相使了个眼色。
刘莉心里清楚,厂里就这么大,一点小事都能传得变样。她跟傅景宸在会议室待了一下午,指不定已经被人编出多少版本的故事了。
她的创新路才刚开了个头,要面对的,可不光是图纸上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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