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东德磨床一停,车间里的气氛跟被灌了铅似的,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第二天一上班,那庞然大物还戳在墙边,往日“嗡嗡”的动静没了,只剩一片死寂——比机器响的时候还让人心里发毛,台上没干完的军工件摆着,跟无声的提醒似的,催得人慌。
一大早,赵主任就领着设备科的李科长,还有几个老机修师傅围了上去。王师傅也在,手背在身后,眉头拧成个疙瘩,绕着磨床慢慢走,眼睛跟扫雷似的,盯着每个可能出问题的地方。
刘莉手里攥着扳手,可心思早飘到磨床那边了。她瞅见赵主任眼窝子青黑,一看就是熬了夜;李科长拿着根听音棒,轻轻贴在磨床壳子上,换着地方听,除了液压系统偶尔“嘶”一声泄点气,啥异常也没听着。
“再开一次,空转,我再听听。”李科长直起身,对董师傅说。
董师傅手都有点抖,按上电闸,磨床电机先“嗡”了声,接着传动系统转起来——那阵细得刺耳的“嗡嗡”声又冒出来了,还带着颤劲儿,脚踩在地上都能觉出轻微的震动。
“停!”李科长喊了一嗓子,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声儿不对,颤得也明显,肯定有问题。”
“把防护罩拆了看看?”一个老机修师傅提议。
赵主任瞅了瞅李科长和王师傅,见俩人没反对,才点头:“轻点,就拆能看见的口,别瞎碰里面的东西。”
俩机修工拿工具卸了传动部位的防护罩,里面的齿轮、轴杆全露出来了,涂着黑糊糊的润滑油,看着就复杂。年轻工友都凑过来看热闹,忍不住小声嘀咕:“我的天,这么多齿轮,咋看得懂?”
老师傅们凑上前,借着工作灯的光仔细瞅——
“齿轮咬得还行,没见着崩齿或者磨坏的地方。”
“这根轴晃着有点松?不对,再摸又觉得在正常劲儿里。”
“轴承座是有点热,可也没热到离谱的地步…”
你一言我一语,可谁都没敢拍板。这洋设备跟国产的不一样,图纸还大多是德文,翻译过来的资料也没说清楚细节,万一判断错了,拆坏个零件,谁都担不起责任。
王师傅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沉的:“不像是单个零件坏了,倒像是整个传动链哪儿卡了壳,劲儿没传对地方。”他指着传动箱里一个缠满管线的机构,“尤其是这儿,声儿从这儿传出来最明显。”
李科长合上笔记本,上面就记了几行不确定的话,叹了口气:“问题肯定在传动系统里,可到底是齿轮、轴,还是轴承,或者就是间隙没调好…光看根本看不出来,这玩意儿太复杂,一环扣一环。”
现场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见。车间里最有经验的几个老师傅,对着这台洋设备,竟然都没辙了——这种没把握的感觉,比设备坏了还让人憋屈。
“要不…还是上报吧?”李科长又提这话,语气里全是无奈,“请局里设备处的专家来,或者…试试联系东德厂家?虽说希望不大…”那时候想联系国外厂家,比登天还难。
赵主任脸铁青,嘴唇抿得紧紧的——请外人来,就是承认咱车间、咱厂没这本事,耽误了军工件,上面还得问责,这压力全压他身上了。
“赵主任,”老机修周师傅开口了,他比王师傅还大几岁,平时不爱说话,“这洋货肚子里的门道太绕,咱摸不清。硬下手,万一搞坏了,损失就大了。我觉得李科长说得对。”
连周师傅都这么说,赵主任最后一点指望也没了。他叹口气,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挥挥手:“先把罩子装回去。李科长,你赶紧写报告,我签字,马上报给厂部!”
防护罩装回去,磨床又恢复了沉默,跟头睡着的大兽似的,可谁都知道,它一“醒”,说不定生产任务就黄了。
消息很快传开,工友们都慌了——
“连周师傅和王师傅都没辙,这得等多久啊?”
“军工件耽误不起,要是交不了货咋办?”
“完了完了,咱车间今年的先进肯定泡汤了…”
张淑兰凑到刘莉身边,小声说:“小莉,你说这洋玩意儿到底咋了?连老师傅都搞不定…”
刘莉没说话,眼睛还盯着磨床,脑子里过着刚才看见的传动结构——王师傅说“劲儿没传对地方”,跟她之前猜的差不多,可能是哪个旋转的零件没对准,高速转起来就颤。可没数据,没正经分析,这些都是瞎猜。她一个刚转正的一级工,在老师傅都不敢动的设备面前,能做啥?
她瞅见傅景宸也来了,正跟李科长低声说话,手里拿着几张画满德文的图纸,眉头也皱着,显然也没头绪。
“都别围着了!回自己岗位去!”赵主任强打精神喊了一嗓子,“别的机床该干啥干啥,能多干点是点!”
工友们慢慢散开,可车间里的沉劲儿没散。那台磨床像块阴影,压在每个人心上。军工件的交货期就在眼前,可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没影。老师傅们都没辙,刘莉攥着手里的扳手,心里那点想帮忙的念头,跟被压着的火苗似的,明明灭灭,却没完全熄了——说不定,还有啥能试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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