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狂喜如同篝火上蹿升的火焰,炽烈,却难以持久。当最后一具蛮兵尸体被草草掩埋在雪坑之下,当缴获的兵甲、粮秣、马匹被艰难地运回山坳营地,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每一个人。
山坳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混合着锅里翻滚肉汤的香气,形成一种怪异而真实的气息。人们或坐或躺,大口喘息着,舔舐着伤口,眼神里残留着战斗的亢奋,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
张狂的左臂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此刻正由王狗儿用缴获的金疮药和煮沸的布条笨拙地包扎着,他疼得龇牙咧嘴,嘴角却依旧咧开着,看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嘿嘿直笑:“值了!真他娘的值了!这么多好东西,够咱们折腾好久!”
这一次的缴获,远超上次。五十多名蛮兵,带来了二十多匹健马,大量的肉干、奶食、粗盐,还有数十张强弓,数百支箭矢,以及完好的弯刀、皮甲,甚至还有几柄沉重的、适合破甲的铁骨朵。对于黑山营而言,这无疑是一笔惊人的财富,足以让他们装备水平再上一个台阶。
李铮没有参与清点。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块可以俯瞰营地的高岩上,手里拿着一张从那名百夫长尸体上搜出来的、绘制在羊皮上的简陋地图。地图大部分区域是空白,只粗略标注了黑山外围的一些山脉走向和几条已知的小径,其中一个墨点,被反复圈画,旁边用蛮文写着一个词,李铮凭借掠夺来的语言精通,认出那是“失踪”的意思。墨点的位置,大致就在他们伏击第一支斥候小队的地方。
而在地图的一个角落,靠近黑山边缘区域,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标记,旁边标注的蛮文意思是——“集结地”。
集结地……
李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狼头标记,眼神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体内接近四十年的功力缓缓流转,修复着肌肉的细微损伤,也让他保持着极度的清醒。
斩杀百夫长带来的功力提升是巨大的,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那门《破山劲》。这并非单纯的武技,而是一种调动气血、瞬间爆发潜力的法门,对肉身负荷极大,但威力也堪称恐怖。若非最后时刻动用此技,未必能如此干净利落地斩杀那名实力不弱的百夫长。
然而,力量的增长,并未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感知到那潜藏在风雪之后的庞大阴影。
一个百夫长,统兵近百,在大夏边军中已算中层军官。在蛮族军队里,地位也不会太低。这样一个人物带队搜山,其背后代表的意志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不容小觑。
“头领,”陈老兵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的伤势恢复了些,脸上有了点血色,但眉头依旧紧锁,“清点完了。东西是好东西,可……人也多了。”
李铮抬起头,看向下方营地。除了原本的四十几人,这次战斗还俘获了七名受伤不算太重的蛮兵,此刻正被捆得结结实实,丢在角落,由专人看管。如何处理这些俘虏,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还有,咱们这次动静闹得太大,”陈老兵压低了声音,“五十多个蛮兵,不是小数目。俺担心,下次来的,恐怕就不是搜山队了……”
李铮将羊皮地图卷起,塞入怀中。“俘虏先看管起来,别让他们死了,或许有用。至于蛮族那边的反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营地中那些因为丰厚缴获而暂时忘却忧虑的面孔,“该来的,总会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下次来,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末。“让所有还能动弹的人,吃完饭立刻休息。两个时辰后,锐士队集合,加练《破山劲》的基础运转法门。其他人,由你负责,继续加固营地,尤其是面向东北方向的外围工事,要再加高三尺,多设拒马。”
《破山劲》修炼艰难,且有反噬风险,李铮不打算立刻普及,但可以让锐士队先行尝试入门,关键时刻或可起到奇效。而营地的防御,必须提升到能够应对更大规模攻击的层次。
“是!”陈老兵肃然应命。
就在这时,负责在山脊哨塔警戒的侯三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惊疑。“头领!有情况!南边……南边来了一小队人,看打扮不像是蛮子,也不像是官兵,大概十来个,打着白旗,正朝咱们这边过来!离营地不到三里了!”
南边?白旗?
所有人都是一愣。南边是黑山更深处的方向,也是大夏腹地的方向。来的是什么人?
张狂猛地站起,扯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抓起了身边的骨朵,凶光毕露:“管他什么人!敢摸过来,肯定没安好心!头领,让俺带人去把他们……”
“慢着。”李铮抬手制止了他,眼神锐利地望向南边密林的方向。打着白旗,人数不多……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掠夺来的那些关于黑山的情报碎片,以及陈老兵、侯三等人提及的关于黑山内部可能存在零星山民部落的传闻。
“侯三,带两个人,迎上去,保持距离,问明来意。张狂,带你的人,占据有利位置,弓弩准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手。其他人,戒备!”李铮迅速下达指令,沉稳的声音让有些骚动的营地瞬间安静下来。
很快,侯三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个锐士,押送着三个陌生人走了过来。这三人皆是山民打扮,穿着厚实的、未经鞣制的兽皮袄,面容粗犷,皮肤黝黑,眼神里带着山野之民特有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却依旧硬朗的老者,他手里举着一根绑着块破白布的树枝。
“头领,问清楚了,他们是住在南边‘野人谷’的山民,说是……来交易的。”侯三回禀道,语气有些古怪。
“交易?”李铮目光落在那老者身上。
那老者上前一步,虽然有些紧张,但举止并不卑怯,他操着带有浓重口音的官话,拱手道:“这位……头领,小老儿是野人谷的族老,姓石。听闻贵部在此落脚,屡挫蛮人,特冒昧前来,想用些山货,换点……盐和铁器。”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营地内堆积的蛮族兵甲和物资,尤其是在那些弯刀和铁骨朵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热切。
山民?交易?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李铮心中念头飞转。黑山内部环境恶劣,山民部落确实缺盐缺铁,这点符合常理。但对方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他们是如何知道黑山营的存在和位置的?又是如何得知他们刚刚获得了大批物资?
是一直就在暗中观察?还是另有渠道?
“石老是吧,”李铮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你们消息倒是灵通。”
石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带着山民的精明:“不敢瞒头领,这黑山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贵部前几日与蛮人厮杀,动静不小,我们住在南边谷里,也能听到些风声。后来又见贵部在此筑营,气象不凡,故而……故而壮着胆子前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野人谷虽穷,但也有些东西或许头领用得着——上好的皮子,年份足的草药,还有……一些关于这黑山,关于蛮人的消息。”
皮子、草药,对于黑山营而言,同样是急需的物资。而关于黑山和蛮人的消息,其价值更在物资之上。
李铮沉默了片刻,营地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既然是来做买卖,那就是客人。”李铮终于开口,“侯三,带石老和他的族人去那边火堆旁休息,拿点热水和肉干给他们。”
他这话一出,等于是暂时接纳了对方。张狂等人虽然依旧警惕,但也收起了兵器。
石老明显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李铮却没有再看他们,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东北方向,手指在怀中那卷羊皮地图上轻轻敲击着。
山民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这黑山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交易或许可以进行,但信任,绝不可能轻易给予。
他需要知道,这些山民背后,是否还有别的眼睛。更需要知道,那个羊皮地图上的“狼头集结地”,究竟意味着什么。
风起了,卷着雪沫,掠过山峦,也带来了远方更浓郁的血腥气息,和潜藏在冰层下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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