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窗锁身难锁心,尸语如刀破迷津。
月圆见血修罗现,古道魂销阴山倾。
死士一言重九鼎,少年踏血誓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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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锁落下的撞击声,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
石室内,唯一的光源来自那扇高窗。几根粗实的铁条,将本就微弱的晨光切割成冰冷的条状,斜斜地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的霉味,混杂着石头本身的阴冷潮气。
罗成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粗粝的石板透过薄薄的道袍,传来刺骨的寒意。
他没有动。
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石像,凝固在惨白的光栅阴影里。
右手掌心,那片来自兄长玄甲的碎片,棱角深深硌进皮肉,传来清晰而持续的刺痛。左手,紧紧攥着那封浸透绝望的血信。
“有些东西,知道了,就得死。”
父亲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的神经。
“滚回你的山里去。”
滚?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干涩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如何能滚?
兄长的脸,在眼前晃动。温暖的,带笑的。然后是那两点在浓雾中燃烧的、空洞的猩红。还有腰间那枚,刺眼无比的玉佩。
滚回山里,当一切从未发生?继续在那清净无为的道观里,对着青灯古卷,却对兄长身陷的无间地狱不闻不问?
他做不到。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异响,突然从石室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传来。
不是老鼠。也不是风声。
罗成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的思绪被强行切断。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声音的来源。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悄然将肩甲碎片塞回怀中,右手缓缓摸向腰间的短剑柄。指尖冰凉。
“谁?”他压低声音,警惕地喝问。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
但那股萦绕在鼻尖的霉味里,似乎混入了一丝别的……更加令人不安的气味。像是……腐烂的味道。
他缓缓站起身,弓着腰,如同准备扑击的猎豹,向着那片阴影一步步挪去。脚步放得极轻,落地无声。
随着距离拉近,那腐烂的气味越来越清晰。
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拉动。
终于,在墙角最阴暗的角落里,他看到了。
一个人。
一个靠着墙壁,蜷缩在地上的人。穿着一身破烂肮脏、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隋军号服,头发纠结,沾满污垢。
那人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早已死去多时。
但那股细微的、痛苦的喘息声,确实是从他那里传来的。
罗成停下脚步,距离那人还有七八步远。他握紧了剑柄,没有贸然靠近。
“你是谁?”他再次问道,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带起轻微的回音。
蜷缩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然后,那人抬起了头。
一张脸,在从高窗透下的、微弱的光线中,显露出来。
罗成的胃部一阵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张人脸了。面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布满了深紫色的、不规则的尸斑。眼眶深陷,眼球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孔。嘴唇干裂,边缘溃烂,露出暗红色的牙床。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神。
空洞,麻木,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耗尽生命最后燃料的、极致的恐惧。
这是一个……活着的死人。
“水……”那人的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纸摩擦的、极其微弱的声音。
罗成犹豫了一瞬。他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水囊——里面只剩下小半袋清水。他小心翼翼地,将水囊扔到那人手边不远的地上。
那人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颤抖着、摸索着抓过水囊,笨拙地拔开塞子,将所剩无几的清水倒进自己溃烂的嘴里。
清水混合着脓血,从他嘴角淌下。
喝了几口,他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最终聚焦在罗成身上。
“你……你是……”他嘶哑地问。
“罗成。”罗成报出名字,紧盯着他,“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听到“罗”字,那人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怨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罗……罗……”他重复着这个字,声音破碎。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破烂的衣襟。
“逃……快逃……”他猛地向前探出身子,枯槁的手指向罗成,眼神里充满了临死前的急切与惊惶,“不能……不能知道……不能看……”
罗成的心猛地一沉。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不能知道什么?不能看什么?”
“他们……他们……”老兵(罗成此刻断定他是一名老兵)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不是人……不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他最后的生命。
罗成凑近了些,急切地追问:“他们是谁?燕云十八骑?”
听到“燕云十八骑”五个字,老兵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身体猛地一缩,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呜咽。
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填满。
“是……是诅咒……”他死死抓住罗成的手腕,那手指冰冷得如同冰块,力气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罗成的肉里,“阴山……血咒……”
阴山血咒!
罗成反手抓住老兵的手,急切地追问:“血咒是什么?我兄长罗松呢?他是不是在里面?!”
老兵似乎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无边的恐惧回忆里,断断续续地嘶喊着,声音如同夜枭啼哭:
“月圆……月圆之夜……不能……不能见血……”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恐怖的脸几乎要贴到罗成脸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
“见了血……就……就回不来了……全都……回不来了……修罗……地狱的门……就开了……”
吼完这最后一句,他抓住罗成手腕的力量骤然消失。
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双浑浊的、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睛,依旧圆睁着,直勾勾地“望”着石室顶部那扇透进微光的高窗。
彻底没了声息。
死了。
罗成僵在原地,半蹲着,手腕上还残留着那冰冷却拼尽全力的触感。
石室里,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老兵最后的话语,如同带着血的诅咒,一字一句,狠狠砸进他的脑海,与密室的血图、空营的血腥、兄长的鬼影、父亲的警告……彻底融合,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恐怖的网。
他们不是人。是诅咒。阴山血咒。月圆之夜。不能见血。见了血,就回不来了。修罗地狱的门,就开了。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敲打着他认知的极限。
燕云十八骑,不是帝国的精锐。
是一道活着的诅咒!是行走的灾厄!
而月圆之夜,见血……是关键?
兄长他……每次月圆出征,都是在……开启地狱之门?还是在被那血咒驱使,进行某种可怕的……献祭?
巨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缓缓站起身,退后几步,背脊再次抵住冰冷的铁门。
他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最后温度、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尸体。这个不知名的老兵,用他最后的生命,向他传递了这来自地狱边缘的警告。
父亲想用囚禁和死亡来让他畏惧,让他退缩。
却反而,将他推向了真相的边缘。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片属于兄长的玄甲碎片。
又抬头,望向高窗外那一片被铁条分割的、灰蒙蒙的天空。
眼神里,所有的迷茫、犹豫、甚至恐惧,都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所取代。
知道了,就得死?
那就……来吧。
他倒要看看,这阴山血咒,这燕云鬼骑,这修罗地狱……
究竟,是何等的恐怖!
他攥紧了碎片,指尖的刺痛,让他无比清醒。
下一次月圆,还有多久?
他必须出去。
必须,在下一个血月之夜到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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