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知难而上的黄豆豆、爱吃耗油炒饭的青尘加更）
建安十八年，春寒料峭。
东赵使团离开中土北方大陆，历经九死一生，终于踏上了扶桑的土地。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也带来了故土特有的、掺杂着扶桑樱花与辽东黑土的味道。
使者郑元，这位在许昌魏王府邸镇定自若，险些命丧曹操追兵之下的中年人，此刻站在船头，望着码头上严阵以待的东赵甲士，脸上并无多少脱险的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凝重。
他的副使，同时也是黑水台资深谍掌的沈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郑公，国内急讯，王上与诸位大臣已在新邺等候多时了。”
郑元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沈默腰间那柄毫不起眼的短刀，知道这一路上，至少有三位黑水台的锐士为引开追兵而永远留在了魏境。“许都之事，国内已知晓多少？”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飞鸽传书，只言‘捉刀人怒，使者危’。详情还需郑公亲禀。”沈默的声音平稳无波，“但看王廷急召的态势，恐怕……风波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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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赵王都新邺。王宫虽不及许昌铜雀台恢弘，却自有一番临海凭风的险峻气象。殿宇融合了汉家宫阙的庄重与扶桑建筑的灵巧，更隐隐带着朝鲜风格的雅致。
朝会之上，气氛肃杀。东赵穆王赵玄，年约三旬，身着诸侯王袍服，眉宇间既有海疆霸主的锐气，又不失对汉室正统的表面尊崇。他高踞王座，听着郑元一字一句地禀报许都经历。
当郑元说到:曹操让崔琰代其坐于榻上，自身捉刀立于榻旁，以见东赵使者。以及后来那句“坐榻边持刀之人，才是真正的英雄”时，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几位老成持重的文臣面露忧色，而一些武将则眼中闪过愤慨。
“臣依礼应对，本意是点明魏王气度不凡，随侍亦显英武，以示我东赵观人之明，未曾想……”郑元苦笑一声，“曹公竟因此震怒，若非黑水台弟兄拼死护卫，臣已为魏王刀下之鬼矣。”
“好一个曹孟德！”镇海将军、领朝鲜诸军事的李骁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量小易怒，无容人之量！我东赵奉大汉正朔，岁岁朝贡，他曹操不过一挟天子之权臣，安敢如此折辱、甚至追杀我王使者？此仇不可不报！”
“李将军慎言！”议事堂堂主，东赵大族出身的朴文正立刻出声制止。
“曹魏势大，控驭中原，我东赵虽据海东，终究力有未逮。如今魏国缺粮，我朝以粮换马、换铁、换工匠，利国利民。”
“岂可因一使者之险，而坏国家大计？”他转向穆王，躬身道。
“王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再赴许都，备厚礼，陈说误会，平息魏王之怒。贸易通道，断不可绝啊！”
“误会？”李骁怒极反笑，“朴堂主！那曹操派出的可是精锐虎豹骑！若非沈谍掌机警，沿途黑水台据点舍命掩护，郑使者此刻已身首异处！这是误会？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我东赵战船千艘，带甲十万，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朝堂之上，议事堂诸位大臣顿时分为两派，一派主和，强调粮食贸易对东赵的重要性，主张隐忍；一派主战，认为尊严受损，必须强硬回应。双方争论不休。
穆王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站在武官队列末尾，一直闭目养神的沈默。终于，他抬起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郑卿，”穆王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亲眼见过那捉刀的曹操。依你看，此人如何？”
郑元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朗声道：“回王上，臣观曹操，虽形貌不及崔季圭伟岸，然其立如渊渟，目光如电，偶一顾盼，杀气凛然。此人确为一代枭雄，雄才大略，猜忌狠辣。他让臣观之，非为示弱，实为试探。臣点破其身份，触及逆鳞，故有此劫。”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朴堂主所言贸易，李将军所言尊严，皆有其理。然臣以为，曹操之怒，非仅因臣窥破其行藏，更深层处，恐在于我东赵。”
“哦？细细说来。”穆王身体微微前倾。
“我东赵据扶桑、朝鲜，富有南洋、逸洲、南溟洲，跨海而立。名义上奉汉，实则自成一体。”
“曹操志在统一天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他此次试探，或想知晓我东赵之虚实，之胆魄。臣一句‘真英雄’，或许让他觉得，我东赵已看穿其野心，且有不臣之心，故而杀心顿起。”郑元分析道。
“他缺粮，需我粮船，此为软肋。但他更忌惮的，是我东赵在朝鲜之军备，是我东赵在大海上的无敌舟师舰队！他深惧我东赵与辽东公孙氏联盟，及其南征西伐之际，兴兵南下或舟师登陆，而断其后方，致其功业不遂，甚至败亡。”
这番话点醒了众人。议事堂诸臣一时寂静。东赵的立国之本，就在于这微妙平衡：奉汉以获得大义名分，同时保持足够强的实力，让中原霸主不敢小觑，又能通过贸易获利。
“王上，”一直沉默的沈默终于开口，声音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低沉而毫无波澜，“黑水台密报，曹操已密令青州刺史，加紧打造海船，演练水军。同时，对我运粮船队的盘查，近日也严格了数倍。”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曹操的动作，无疑印证了郑元的判断。
穆王眼中精光一闪，缓缓站起身。他走下王座，来到殿中悬挂的巨大海疆图前，目光扫过中原、辽东、朝鲜半岛以及浩瀚的东海。
“曹操，奸雄也。既惧我，又需我。”穆王赵玄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他欲杀我使者立威，我便让他知道，东赵的使者，不是他想杀便能杀的。他缺粮，我便继续卖与他，但要提高三成价码，且必须以战马、精铁支付。”
“王上，这……”朴文正有些担忧。
“朴堂主勿忧，”穆王打断他，“曹操此刻，无力两线作战。孙权在江东虎视眈眈，刘备西取益州，关中马腾韩遂未平，他不敢轻易与我东赵撕破脸。”
“提高价码，正是告诉他，我东赵并非可随意拿捏。他若应允，便是默认此次理亏；他若不应，我便可暂缓输粮，看他军中是否缺粮哗变！”
“那……水军之事？”李骁急切地问。
“李将军，”穆王赵玄看向他，“你麾下朝鲜驻军，即日起进入战备。另，命舰队巡防黄海，加强巡弋，凡可疑船只，一律扣下。他要练水军，我便让他知道，这大海，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诺！”李骁大声应命，脸上满是兴奋。
“至于公孙氏……”穆王沉吟片刻，“可遣密使接触，许以利惠，但不可结盟。辽东，是我与曹操之间的缓冲，不能轻易打破平衡。”
安排已定，穆王赵玄目光再次投向郑元和沈默：“郑卿受惊，赏金帛，晋爵位，好生休养。沈谍掌及黑水台此次有功，重赏，黑水台这次牺牲者及各有功人员，好生抚恤，好生奖励。还有，黑水台要加强对魏国，特别是其沿海州郡的渗透，曹操的一举一动，本王都要及时知晓！”
“臣等领命！”郑元与沈默躬身应道。
朝会散去，众臣各怀心思离去。沈默走在最后，当他经过宫门阴影时，一名不起眼的内侍悄无声息地递过一枚小小的蜡丸。
沈默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魏客星动，欲联吴制我。”
他指尖一搓，纸条化为粉末，随风消散。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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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动作，果然很快。但这盘跨越海洋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许昌，魏王府。
曹操看着案前来自幽州的密报，上面写着东赵使者已安然返回新邺城，及东赵朝鲜驻军异动，以及东赵方面提出粮食加价三成的要求。
他冷哼一声，将竹简掷于地上。
“赵玄……海上竖子，安敢欺我！”
下方，郭嘉轻轻咳嗽一声，缓声道：“大王息怒。东赵此举，正在意料之中。他们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目前局势，我军粮草仍部分依赖其输入，不宜即刻翻脸。”
“难道就任他敲诈？”曹操怒道。
“非也。”荀彧接口道，“可允其部分要求，示之以弱，麻痹其心。同时，加速水军筹建，联络东吴，共议抑制东赵之策。待我水军成势，或与孙权达成默契，南北夹击，则东赵可破。”
曹操目光闪烁，心中的怒火渐渐被冷静的盘算取代。他看向殿外阴沉的天色，仿佛能看到那海东之地的王宫中，赵玄同样在审视着这片中原大地。
“传令，准东赵所请，粮价加三成，以战马、铁料支付。”他沉声道，“另，命于禁、毛玠，督造海船，招募善水之士，进度需快！”
“再，密信孙权，就说……孤愿与其结盟，兴水师，同击东赵，共分其利。”
一场围绕海洋与大陆、粮食与刀剑、间谍与使节的较量，在这平行世界的三国时代，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那位洞察了“捉刀人”真面目的使者郑元，他的归来，不过是点燃了第一缕烽烟。
注:《东赵国志》穆王世家……王虽不与大陆诸侯兼并之事，然海疆之上，终不弱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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