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燕铁骑踏起的烟尘，如同北方天际蔓延的瘴气，缓缓向南笼罩。慕容氏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二十万骑兵如潮水般涌向中原腹地，马蹄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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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王站在巨幅舆图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司州的位置。这位东赵的统治者年近五十，鬓角已染霜白，但眼中锐气不减。
“慕容氏这次是倾巢而出。”他沉声道，声音在议事厅中回荡。
王猛微微躬身：“殿下，据探马来报，慕容儁亲率二十万骑兵，其中两万是他的嫡系‘铁狼卫’，其余各部胡骑混杂，但战斗力不容小觑。”
厅内一片寂静。刚从本土率军抵达的将领赵征忍不住开口：“我军在青、豫、司、兖四州驻军超过十五万，何须惧怕这些胡骑？”
此言一出，几位早先登陆并已立下战功的将领面色不愉。已因多次战功获封关内侯的李嘉冷冷道：“赵征将军初来乍到，不知中原骑兵之利。慕容氏铁骑来去如风，我军多为步卒，平原野战，胜算不大。”
赵征脸色一红，正要反驳，被光武王抬手制止。
“大敌当前，内乱者斩。”光武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样的内部矛盾，在东赵已不是新鲜事。自三年前东赵大军从扶桑渡海，登陆山东，迅速占领青州为基地以来，本土派与渡海派、先来者、后到者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
沈劲作为最早投奔而来的江南士人，又因战功卓着，被任命为将军，镇守故都洛阳，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
而像陆玄这样出身江东世家却在东赵得到重用的将领，更是被本土来的贵族将领视为眼中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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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王心知肚明，却一时未清除这些山头林立的复杂关系。
“青州兖州甲兵犀利，城坚池深，敌不敢犯。司州空虚，沈劲在洛阳布防，陆玄率精兵驻守虎牢。只要守住这两处要地，慕容氏便无法长驱直入我南方腹地。”王猛指向舆图上的关键位置。
光武王点头：“传令各军，严守关隘，不得轻易出战。”
然而，战争的走向往往不随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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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黑云压城。
沈劲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如蚁群般涌来的胡骑，眉头紧锁。他年约四十，面容刚毅，一身戎装沾满尘土。
“将军，斥候来报，慕容恪率胡骑四万，已至城西三十里。”副将张袭禀报。
沈劲点头：“按原定计划布防。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战。”
命令刚下，一骑快马飞驰而至：“报！虎牢急件！”
沈劲展开信件，脸色骤变。陆玄在信中告知，慕容氏分兵两路，主力直扑洛阳，另一路三万骑兵绕过虎牢关，直取豫州。
“果然避实击虚。”沈劲喃喃道。
接下来的十天，慕容恪的军队对洛阳发动了连绵不绝的攻势。沈劲亲自督战，无数次击退了敌军。然而，战争的残酷远超想象。
洛阳城已在慕容鲜卑的围攻下危机四伏。
沈劲站在城头，望着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抹去脸上的血污。
“将军，箭矢仅够十日之用，”副将张袭低声报告，“粮草也仅能维持两个月。”
沈劲神色不变：“两个月足矣。李矩将军与前秦氐胡相持不下，难以来援；但谢艾将军会从沛郡率援军而来，我们必须坚守到与主力会合之时。”
（为配合征西将军赵虹南下，谢艾率军驻在沛郡，做战略机动。）
然而他们不知道，慕容鲜卑早已分兵东进，在陈留一带布下重兵，阻断了谢艾军的来援。
当晚，沈劲召集全体守军，在残破的城楼上举剑立誓：“我等华夏苗裔，今日在此，沈劲誓与洛阳共存亡！我东赵儿郎，可愿随我死守此城，以待王师？”
“誓死追随将军！”数千人的呐喊冲破夜空，连城外敌营也为之震动。
接下来的十七天，成为东赵建国以来最为惨烈的守城战。城中箭尽，守军拆屋取石为兵器。沈劲身先士卒，亲自率军击退敌军十余次登城进攻，身被九创仍坚持指挥。
五月十七日，鲜卑发起了最后的总攻，云梯如林，弓弩如雨，鲜卑人蚁附攀城。守军多日苦战，伤亡大半，幸存者也早已疲惫不堪。当城头火起，洛阳古城，终于陷入敌手……
沈劲率残部与敌军巷战，从城北杀到城南，最终重伤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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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恪亲自劝降：“沈将军，若能归顺大燕，我当以国士相待。”
沈劲遍体疮痍，血流满面，却依旧昂首大笑：“我东赵儿郎，只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
就义前，他面向东方——东赵所在，整衣冠，行三拜礼，高呼：“臣力竭矣，无愧华夏！”
同日，驰援洛阳的陆玄也在途中遭遇埋伏，奋战至最后一刻，壮烈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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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耗传回琅邪，东赵震动。
光武王闻讯，当场拔剑斩断案角，目眦欲裂：“沈、陆二将军殉国，此仇不共戴天！”
“追封沈劲为桂阳侯，陆玄为零陵伯。其他殉国将士，议事堂依旧例追封、抚恤家属。”
朝堂上，众臣噤若寒蝉。光武王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孤知道，有些人忙于内斗，还有些人通敌卖国。好，很好。”
他当即下令，由王猛与黑水台，彻查朝廷内外。
接下来的日子里，东赵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整肃。
三名与慕容氏暗中往来的官员被处决，玩忽职守的十余人被革职查办。两名嫉妒沈劲、屡进谗言的本土派将领被贬为庶民，发往万里之外的西州拓荒。还有一些刚从本土来的将领，因眼高手低、不服调遣者也被严厉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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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政整肃的同时，军事部署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议事厅中，战与守的争论再次上演。
赵虹坚持己见：“殿下，我军新败，士气受挫。应当收缩防线，凭借城池固守，待敌军疲惫再图反击。”
谢艾则激烈反对：“固守只能被动挨打！慕容骑兵机动性强，可以随意绕过坚城，劫掠乡野。长此以往，我军民心尽失，粮道被断，不战自败！”
谢艾走到沙盘前，老将军须发尽白，但目光依旧锐利非凡：“慕容氏虽众，却有四败：劳师远征，粮草不继，此为一败；各部族貌合神离，指挥不一，此为二败；恃强轻敌，急于一战，此为三败；水土不服，士卒多病，此为四败。”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我军虽少，却有四胜：保家卫国，士气高昂，此为一胜；本土作战，地形熟悉，此为二胜；上下同心，令行禁止，此为三胜；水军强大，控制水道，此为四胜。”
谢艾手指沙盘上蜿蜒的泗水：“决战之地，当在此处。”
两人争执不下，光武王看向一直沉默的王猛：“景略有何高见？”
王猛缓缓道：“赵将军主张防守，是为稳妥；谢将军主张出战，是为主动。二者各有千秋。臣以为，不如分兵两路，一路坚守要地，一路机动迎敌。”
光武王沉思良久，最终拍板：“赵虹，你率五万人坚守青州大本营；谢艾，孤予你步骑七万，配合舟师精锐，迎战慕容氏，准你全权指挥，可便宜行事。然此战关系东赵存亡，只许胜，不许败！”
注:《东赵国志》光武王世家……慕容鲜卑二十万骑来侵，沈劲、陆玄殉国……王与王猛定计:赵虹守城，谢艾统军拒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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