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翼”直升机降落在哈夫克总部基地的专用停机坪时，已是深夜。
旋翼缓缓停止，舱门打开，一股基地特有的、混合着机油和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空气涌入，取代了机舱内挥之不去的硝烟与血腥气。
秦毅第一个走下飞机，沉重的作战靴踏在混凝土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了尘土与暗褐色血渍的四级护甲，脸上的战术油彩被汗水晕开，显得有些斑驳，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停机坪上，数名基地人员早已等候。
没有欢呼，没有喧哗，只有无声的注目礼和眼神中难以掩饰的敬畏。
秦毅亲手格杀“地狱黑鲨”的消息，早已通过加密频道传回。
他走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步伐稳定地走向特种作战部门的主通道。
沿途的自动门次第滑开，又在他身后无声闭合，将外界的目光隔绝。
他没有先去简报室，也没有去德穆兰的办公室复命，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私人休息套间。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关闭，将基地的一切喧嚣彻底隔绝。
套间内没有开主灯，只有墙角的地灯散发着幽微的冷光。
秦毅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
他双手撑在台盆边缘，低着头，任由冷水冲刷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眼神锐利，面容冷峻，残留的油彩和疲惫刻在眉宇间，嘴角紧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指挥官，是哈夫克集团令人畏惧的“爪牙”。
他慢慢脱下沉重的护甲，组件被一件件卸下，整齐地放在一旁。
接着是沾满污渍的作战服。
当最后一件衣物褪去，他赤着上身，再次站到镜前。
镜子里映出的是精悍的身躯，肌肉线条分明，但上面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疤——弹片划过的痕迹，格斗留下的印记，以及……胸口那道最为显眼、曾被佐娅指尖温柔描摹过的旧疤。
他的目光在那道旧疤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他伸手，从脱下的作战服内衬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是佐娅在沙滩上送给他的那枚淡粉色贝壳，光滑的表面在幽暗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代表着他的现在与未来，是他的温暖与牵绊。
冰冷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台面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台上的两样信物，仿佛在审视自己的灵魂，在权衡失去与得到。
过了许久，他才用毛巾用力擦干脸和身体，换上了一套干净的黑色常服。
他将贝壳重新收回贴身的口袋，而飞鹰勋章，则被他锁进了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深处。
当他再次打开房门走出时，脸上所有的疲惫和波澜都已消失不见，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深沉。
他不再是那个在私人空间里审视自身的男人，而是重新变回了哈夫克集团的特种作战总监——秦毅。
他需去见那个在等他平安归来的人。
秦毅没有通过通讯器联系，而是凭着一种默契，径直走向“影网”核心实验室所在的区域。
已是深夜，大部分实验室都已熄灯，只有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还透出幽蓝的数据流光芒。
他输入权限密码，厚重的防爆门无声滑开。
实验室内的光线比走廊更暗，只有几块主屏幕散发着冷光，映照着佐娅略显单薄的背影。
她正坐在控制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但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此处。
听到开门声，她的肩膀微微一颤，却没有立刻回头。
秦毅缓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他没有说话，只是停在她身后不远处。佐娅终于转过身。
她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在他离开后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当她的目光落在他已经清洗过、却依旧难掩一身杀伐与冷冽气息的身上时，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然后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将侧脸贴在他胸前坚实而温热的布料上。
秦毅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放松下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以及那强忍着的、细微的抽气声。
他抬起手，有些笨拙，却无比坚定地回抱住她，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落在她的发丝上。
“我回来了。”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佐娅在他怀里用力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抱得更紧了，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退开一点，仰起脸看着他，声音还带着点鼻音：“有没有受伤？”
“没有。”秦毅摇头，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微湿的眼角，“都是别人的血。”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刚才在镜前冷峻审视自己时截然不同的温柔。
佐娅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感受着他指节处坚硬的茧和温热的体温，这才仿佛真正安心下来。
她注意到他换上了干净的常服，气息也平稳，但眉宇间那抹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戾气，是瞒不过她的。
“任务……顺利吗？”她轻声问，没有提及雷斯的名字，仿佛那是一个会破坏此刻氛围的禁忌词。
“结束了。”秦毅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多谈过程中的血腥与残酷。他反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一直没休息？”
“睡不着。”佐娅老实承认，拉着他走到控制台旁边的简易休息区，那里放着两张椅子和一个小茶几。“‘影网’监测到雷达站区域信号剧烈波动，后来就彻底中断了……我只能在这里等消息。”
她给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秦毅接过水杯，水温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带着一种平凡的暖意。
他喝了一口，干涩的喉咙得到舒缓。两人并肩坐在椅子上，一时无话，实验室里只剩下服务器运行的微弱低鸣。
这种静谧不同于战场死寂后的空虚，它是一种充满信任和安心的陪伴。
过了一会儿，佐娅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小的数据存储器，放在桌上。
“你走之后，我又优化了一下‘影网’对GtI特定加密协议的破解算法，效率提升了大概百分之七。”
“另外……我尝试反向追踪了王宇昊最近使用的一个加密频道，虽然没能定位，但捕捉到一些异常的数据请求模式，指向……潮汐监狱。”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观察着秦毅的反应。
秦毅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眼神微凝。王宇昊果然没有闲着，骇爪（麦晓雯）就是他投下的问路石。
“知道了。”他放下水杯，语气平静，“这件事，我来处理。”
他没有多说，但佐娅明白，这意味他已经有了计划。
她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好。”
秦毅没有动，任由她靠着，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依靠。
他闭上眼，鼻尖萦绕着她发丝间淡淡的、属于实验室的清洁气息，以及一丝她身上特有的暖香。
这气息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深处那因为杀戮而翻涌的躁动和冰冷。
他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
实验室的幽蓝光芒柔和地笼罩着相互依偎的两人，仿佛为他们隔绝了外界的所有风雨与阴谋。
至少在此刻，他不是哈夫克之爪，她也不是顶尖的程序专家，他们只是劫后余生、彼此需要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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