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上的晨风带着水汽的微凉,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悲怆。
刘铮冰冷的身体静静躺在碎石之上,心口处那几个诡异的暗红符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淡、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片被沈冰划开的衣襟和其下狰狞的伤口,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影……”沈冰重复着刘铮临终前的那个字眼,清冷的眸子中寒芒流转,杀意如同实质般凝聚,“好一个林翰林!好一个‘影’!藏得可真深!”
李言默默地看着刘铮安详却带着不甘遗容的面庞,心中五味杂陈。愤怒、悲伤、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心口。刘铮到最后,都用这种惨烈的方式,传递出了最关键的信息——工部侍郎林翰林,极有可能就是“癸酉旧影”组织中的高层,甚至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影”!
这个真相,太过惊人!一位朝廷从三品大员,竟然是一个邪恶隐秘组织的核心人物!这背后牵扯出的阴谋,足以震动朝野!
“我们必须立刻将刘大人的遗体带走,并将此事上报……”李言压下翻腾的情绪,哑声说道。
“上报?上报给谁?”沈冰冷冷打断他,目光依旧锐利如刀,“镇魔司内部派系林立,谁能保证消息不会走漏?司徒一系在夜行司一手遮天,冯冀更是林翰林的走狗!现在将刘铮的遗体和他用命换来的线索交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甚至可能被他们反咬一口,说是我们杀人灭口,伪造证据!”
李言默然。他知道沈冰说的是事实。权力的斗争从来都是如此黑暗和肮脏。
“那我们现在……”
“就地掩埋。”沈冰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透着一股决绝,“让他暂时安息于此。待一切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之时,再为他正名,风风光光地迁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昏迷的赵莽和重伤的李言:“当务之急,是治好你们的伤,然后……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她走到刘铮遗体旁,深深看了一眼,然后伸出双手,磅礴而冰寒的真气涌出,轻易地在河滩坚硬的碎石地下开辟出一个深坑。她小心翼翼地将刘铮的遗体放入其中,掩上碎石,又移来几块大石稍作遮掩,使其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无异。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目光再次恢复冰冷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杀意和波动只是错觉。
“走,先离开这里。”她扶起昏迷的赵莽,对李言示意道。
李言忍着伤痛,艰难地跟上。两人带着昏迷的赵莽,沿着荒僻的河滩,向着下游方向快速行去。沈冰显然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专挑无人小径,很快便找到了一处被遗弃的渔夫小屋。
小屋破败,但足以遮风避雨。
沈冰将赵莽放在屋内唯一的草榻上,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势,又喂他服下一颗丹药。
“他伤势虽重,但未伤及根本,休养一段时日便能恢复。”沈冰检查完后说道,然后目光转向李言,“你的伤,处理一下。”
李言肩头和大腿的伤口依旧狰狞,失血过多让他脸色苍白。他依言坐下,取出沈冰之前给的伤药,咬紧牙关,开始清洗和包扎伤口。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却也伴随着清凉的愈合感。
沈冰站在一旁,并未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忽然开口道:“你最后冲向窑洞的那一下,很蠢,但也很有用。”
李言手上动作一顿,苦笑一声:“情急之下,别无他法,让大人见笑了。”
“并非笑你。”沈冰语气平淡,“绝境之中,敢于行险,以伤换隙,是武者应有的胆魄。但下次,记得给自己多留半分余地,那剑若再偏一寸,刺穿的便是你的心脏。”
李言心中微凛,点头受教:“晚辈记住了。”
包扎好伤口,又服下疗伤丹药,李言感觉好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行动无碍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李言看向沈冰。如今刘铮牺牲,赵莽昏迷,他能依靠的,只有这位心思难测的镇魔司女子了。
沈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流淌的河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林翰林是‘影’,此事关系重大,远超我之前预料。仅凭你我之力,难以撼动。必须借助镇魔司内部真正可靠的力量,但必须绝对谨慎。”
她转过身,看着李言:“在我联系可靠之人并制定下一步计划之前,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隐匿起来。冯冀和林翰林经此一事,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搜捕只会更加疯狂。”
“可是,哪里才算绝对安全?”李言皱眉。京城虽大,但在一位工部侍郎和一位实权巡使的全力搜捕下,想要完全隐匿,谈何容易。
沈冰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有一个地方,或许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哪里?”
“夜行司地衙。”沈冰缓缓吐出五个字。
李言愕然:“地衙?!这怎么可能?冯冀的人……”
“冯冀的手,还伸不到地衙最底层的一些地方。”沈冰打断他,“夜行司地衙结构复杂,除了办公区域和监牢,还有许多废弃多年的甬道、密室和早期挖掘的、连档案都可能遗失的地下结构。那里是权力的死角,也是藏身的绝佳之处。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意味深长:“那里阴气重,残留的妖魔气息杂乱,或许……对你恢复‘灯油’有所帮助。”
李言心中一震!沈冰果然一直知道他对“灯油”的需求!甚至可能猜到了他恢复力量的方式与妖魔有关!她提出这个建议,是单纯的利用,还是……某种默许甚至帮助?
但他没有选择。目前看来,这确实是唯一看似可行的方法。
“一切听凭大人安排。”李言压下心中疑虑,沉声道。
“好。”沈冰点头,“你在此照看赵莽,我需出去一趟,做些准备,并设法探听外面的风声。入夜之后,我们再行动。”
说完,她不再多言,身形一闪,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门外。
小屋内只剩下李言和昏迷的赵莽,以及窗外潺潺的流水声。
李言盘膝坐好,一边运功疗伤,一边消化着这短短一天内发生的惊天巨变。
刘铮的死、林翰林的真实身份、即将潜入夜行司地衙……这一切都如同梦幻,却又无比真实。
他内视脑海,灯油已然彻底枯竭,灯焰微弱。伤势和连续的消耗太大了。沈冰说的没错,他急需补充灯油。
夜行司地衙……那些废弃的甬道和密室中,是否真的残留着可供吸收的妖魔气息?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
日落月升,夜色再次笼罩大地。
当子时将近时,沈冰如同精准的钟表般准时返回。她换了一身更加不起眼的夜行衣,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土木石的气息,显然出去这一趟并非只是打探消息那么简单。
“准备走了。”她言简意赅,递给李言一套夜行司最低级杂役的衣物和一份伪造的身份腰牌,“换上这个。路上若遇盘查,尽量低头,由我应对。”
李言迅速换好衣服,又将昏迷的赵莽用一件旧袍子裹住,背在背上。
沈冰在前引路,两人如同幽灵般再次融入夜色,向着夜行司地衙的方向潜去。
这一次,沈冰选择的路线更加诡异和偏僻,甚至多次通过一些早已废弃的地下排水渠和早年挖掘的逃生密道,完美避开了所有明岗暗哨。
终于,在一处毫不起眼的、被藤蔓和碎石掩盖的废弃通风口前,沈冰停了下来。
“从这里进去,往下走约三百步,右转,有一间废弃的档案密室,暂时安全。”她压低声音,指着那黑黢黢的洞口,“我会在外面布置一些障眼法,并设法引开可能的注意。你们待在里面,无论听到什么动静,绝不可出来,直到我回来。”
“大人要去多久?”
“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天。务必耐心等待。”沈冰深深看了李言一眼,“里面有我留下的一些清水和干粮。抓紧时间,恢复实力。”
说完,她不再耽搁,双手掐诀,打出几道灵光没入周围墙壁,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隐匿警戒阵法,随后身形一晃,再次消失不见。
李言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通风口,又看了看背上昏迷的赵莽,一咬牙,矮身钻了进去。
通道内狭窄、潮湿、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他凭借着记忆和微弱的感觉,摸索着向下前行。
三百步后,右转。
果然,一扇早已锈蚀、虚掩着的铁门出现在眼前。
他推开铁门,一股更加陈腐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间不大的石室,里面堆放着一些腐烂的木架和散落的、早已字迹模糊的卷宗碎片,角落里放着一个小水囊和一小包干粮。
这里,就是他们暂时的藏身之所了。
李言将赵莽小心地放在角落一堆相对干燥的稻草上,自己则疲惫地靠坐在墙边,长长松了口气。
总算暂时安全了。
他环顾着这间阴暗、废弃、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密室,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些散落的陈旧卷宗上。
反正需要等待,不如……
他心中一动,伸出手,随意地拿起身边一卷还算完整的、材质特殊的黑色卷宗,掸去了上面的厚厚的灰尘。
借着从通风口透下的极其微弱的月光,他勉强能看到卷宗表面似乎写着几个古体字——
『**影卫初创纪要**』
影卫?!
李言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迫不及待地,小心翼翼地,展开了这卷看似年代极其久远的卷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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