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北知道杨大他们今晚就会乘船离开，走的是漕运司一条不太起眼的补给船，混在官船队伍里，目标小。那条船就停靠在南城一个僻静的小码头。
“你们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李小北暗自下定决心。
他趁着夜色，凭借着自己对码头地形的熟悉，如同一条灵活的泥鳅，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悄悄摸到了那条补给船停泊的位置。
他观察良久，趁着一个船员搬运完货物在船头休息的间隙，利用船身阴影和缆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上了船，钻进了堆满杂物的底舱。
这里气味难闻，空间逼仄，但他蜷缩在一个空着的破木箱后面，用麻袋盖住自己，心脏怦怦直跳，既紧张又兴奋。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船上传来脚步声和人语声。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是杨大、杨五和杨静文的声音！
他们上船了！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嗓音，“杨兄弟，静文妹子，都安排妥当了。”
是春哥！李永春！他真的也来了！
李小北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看，春哥都能参与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李小北凭什么不行？
他听到杨大低声吩咐，“春哥，你熟悉水路，水性又是最好的，接应先生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一切按计划行事，切莫冲动。”
“杨兄弟放心，永春晓得轻重。”李永春的声音沉稳有力。
船只轻轻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在解缆启航。
李小北感觉到船身开始移动，缓缓驶离了码头。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舱外，是未知的凶险和盟中兄长姐姐们肩负的重任。
舱内，是一个少年不甘人后、渴望证明自己、甚至带着一丝想在“静文姐姐”面前表现意味的倔强的心。
“春哥能帮忙，我也能帮！”李小北在心底再次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为自己打气。
他并不知道此行的具体目的，也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但他已经踏上了这条船，便再无回头路。
底舱的黑暗中，李小北的眼睛，亮得惊人。
底舱内污浊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李小北蜷缩在破木箱和麻袋构成的狭小空间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耳朵却像猎豹般竖着，竭力捕捉着甲板上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他听到脚步声在头顶舱板上来回走动，听到压低的交谈声，其中杨静文那温和而清晰的声音，即便隔着木板，也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船只微微摇晃，破开水流的声音响起，他知道，船开了。
离开汴京，驶向未知的南方。
激动、忐忑，还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委屈，交织在他年轻的心头。
他忍了又忍，终于，在确定甲板上似乎暂时安静下来，只有水流声和风帆的鼓荡声时，那股强烈的好奇与不甘冲破了恐惧。
他像一只谨慎的狸猫，从藏身处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借着从舱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索着找到了通往上层甲板的简陋木梯。
他深吸一口气，攀上木梯，小心翼翼地将头顶的舱盖推开一条缝隙。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下来，他看到了站在船舷边的三道身影。
杨大扶着船舷，眺望着远方黑沉沉的河面；杨五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而杨静文，正背对着他，夜风拂动着她靛蓝色的裙摆和几缕碎发，身姿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单薄。
李小北不再犹豫，猛地推开舱盖，钻了出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却又带着执拗，“杨大哥！五哥！静文姐姐！”
三人闻声骤然回头，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杨五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压低声音厉喝道，“小北？！你怎么在船上？！胡闹！”
杨大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杨静文也是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抬手轻轻制止了想要上前将李小北揪过来的杨五，目光落在少年那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涨红的脸上，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小北，你不该在这里。”
李小北迎着三人的目光，挺了挺尚且单薄的胸膛，倔强地问道，“静文姐姐，你们到底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危险？连告诉我都不行吗？我不是小孩子了！春哥能帮忙，我也可以！”
他抽了抽鼻子，“盟里对我这么好，可是有事情却瞒着我，我不甘心！”
他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委屈。
杨静文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倔强光芒，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近两步，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了然。
此时李小北需要一个解释，杨静文与杨大眼神交汇，她得安抚好这个弟弟。
“小北，”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李小北耳中，“不是不告诉你，而是现在不能告诉你。知道得越多，对你，对盟里，甚至对我们此行，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危险。”
她顿了顿，“你只需知道，我们此行，是为了去救一个人，一个对我们十贯盟，对无数像我们一样的穷苦人，至关重要的人。”
李小北听得心头狂跳，至关重要四个字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杨静文眼神温柔却无比认真，“所以，小北，你的心意，姐姐明白，也很感激。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跟着我们去冒险，而是好好活着，好好长大。盟里需要未来的希望，需要像你这样有担当的年轻人。等到你真正羽翼丰满，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该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该你承担的重任，一样也少不了你的。”
“我不管，我反正已经来了，不让我参与，也不行了！”李小北执拗的说道，声音却越来越轻，他也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了。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小北，“那你现在要听话。真相等我们做完事情再告诉你。”
李小北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杨大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杨五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纠缠的动作。
他再看看杨静文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沉静，格外坚定的面容，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明白了，无论他再怎么坚持，他们都不会告诉他真相，更不会允许他参与其中。
他们是在用他们的方式保护他。
“……我知道了。”李小北最终低下了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挫败和不甘，但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
杨静文见他情绪低落，柔声道，“底舱阴冷，既然上来了，就留在上面吧，找个避风的地方待着。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声张，保护好自己。”
杨大和杨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杨静文则望着远方漆黑的河道，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船，在沉默中继续前行，载着秘密，载着决心，也载着一个少年悄然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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