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深夜。
乾清宫,西暖阁。
灯火晃眼,朱祁钰的影子被拖得老长,印在书架上,又大又空。
他刚批完几份漕运的折子,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这江山,坐的真他妈累。
刚想动身歇着,殿门外,心腹太监兴安的声音又低又急的钻了进来。
“万岁爷,东宫的小禄子在外头求见。。。说。。。说太子殿下做了噩梦,魇着了,哭着闹着非要见您。”
朱祁钰心头一跳,那点困意全没了。
他就怕这个。
济儿那场大病刚好,身子虚,经不起吓。
“快!让他进来!”
朱祁钰连着喊。
寝殿的门被撞开,一个小小的影子直接扑了进来,后头跟着一脸慌张的小禄子。
是朱见济。
他就穿了件薄睡衣,鞋都跑丢了一只,一张小脸惨白,眼睛又红又肿,挂着泪。
“父皇!”
朱见济嗓子里带着哭腔,一头扎进朱祁钰怀里,死死的箍住他。
那小身子,一个劲儿的抖。
“济儿,济儿别怕,父皇在呢。”
朱祁钰的心被攥紧了,一把抱起儿子,用自己的大氅把他裹严实,手掌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
“做什么噩梦了?跟父皇说,父皇给你出气!”
朱见济把脸埋在朱祁钰胸口,声音闷闷的,鼻音很重,全是怕。
“儿臣。。。儿臣梦见,一条好大好大的黑蛇,它先咬了儿臣,然后。。。然后它又去咬父皇!儿臣想喊,喊不出声,就。。。就醒了。。。”
他一边说,一边哭的更厉害了。
“梦都是反的,不当真。”
朱祁钰把他抱到龙榻上坐下,嘴上哄着,心里却咯噔一下。
济儿怎么会做这种梦?
梦见有人要害他们父子?
“不是的!不是梦!”
朱见济猛的抬起头,一双全是血丝的泪眼,透着一股子狠劲。
“儿臣醒来,身上还疼!就是被蛇咬的地方!父皇不信,您看!”
说着,朱见济疯了似的,一把撸开自己左臂的袖子。
手臂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
“胡说。”
朱祁钰皱起眉头,只当是孩子吓傻了。
“真的有!”
朱见济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他另一只手闪电般的动了,从朱祁钰发冠上猛的抽出一根固定用的长银簪!
“济儿!”
朱祁钰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干傻事。
兴安和小禄子更是吓的脸都白了,尖叫出声。
“殿下不可!”
可已经晚了。
噗!
一声闷响。
那根尖锐的银簪,被朱见济狠狠的扎进了自己光洁的左臂!
血,立刻就冒了出来。
可那血,不是红的。
是一种乌漆嘛黑的暗红色!
朱见济根本不管,他咬着牙,催动体内那点微弱的内力,把毒往伤口逼。
下一刻,一滴滴黑的像墨汁的血,从伤口“滴答”“滴答”的涌出来,砸在明黄色的龙榻上,留下几个黑点!
“这。。。这是。。。”
朱祁钰的眼珠子,在看到黑血的瞬间,缩成一个点。
他全身的血都凉了。
下一秒,又全烧开了!
一股能把人烧成灰的火气从胸口炸开,他整个人都在抖!
他一把攥住朱见济的手臂,眼睛死死盯在那个冒黑血的伤口上,额头青筋一根根炸了起来。
“毒!”
“是毒!”
朱祁钰的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杀气。
不是噩梦!
他的儿子,大明的太子,竟然是被人下了剧毒!
这么久,他还当是济儿体弱多病,却没想到,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用最阴狠的招数,要断他的根!
“是哪个狗东西!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东西!”
朱祁d钰一把将儿子死死搂进怀里,眼珠子通红,像一头被惹毛的野兽,咆哮声在暖阁里炸响。
他不是没怀疑过。
可一个是他的亲娘。
一个是伺候他多年的大太监。
他不敢信!
现在,这滴滴黑血,就是一个个大耳刮子,抽的他脸生疼,也抽碎了他最后那点骗自己的念想!
朱见济看父皇这个样子,知道火烧的差不多了。
他软软的靠在父皇怀里,小脸上反倒有种懂事的冷静,他伸出小手,抓住朱祁钰的龙袍,声音很轻。
“父皇息怒。。。不。。。不能怪皇祖母。。。皇祖母她,她最疼儿臣了,肯定是。。。是下面的奴才,蒙蔽了皇祖母,自己乱来。。。”
“父皇您想,能碰儿臣吃喝的,就那些人,皇祖母她。。。她也是被骗了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是往火上浇油!
朱祁钰瞬间懂了。
这事,果然跟他娘孙太后有关系!
济儿这番话,不是解释,是替他这个皇帝,找一个台阶下!是保全他这个当儿子的最后一点脸面!
他的儿子,他的济儿,才九岁!
身中剧毒,命都快没了,想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这个父皇的难处!
朱祁钰的心像被刀子来回的割,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更多的,是烧穿天的愤怒。
那股火,不再是冲着他那个没法追究的娘,而是精准的找到了出口!
曹!吉!祥!
“兴安!”
朱祁钰怒吼。
“奴才在!”
兴安直接跪在了地上。
“传朕口谕,立刻将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吉祥。。。”
“父皇,不可!”
朱见济急急的打断他,一边咳,一边说。
“父皇,曹吉祥在宫里这么多年,到处是他的爪牙,没有铁证就动他,只会打草惊蛇!他一死,所有线索就都断了!”
朱祁钰一愣,被火烧昏的脑子清醒了点。
他看着怀里这个虚弱但冷静的儿子,声音发干。
“那。。。那依济儿看,怎么办?”
朱见济朝旁边的小禄子递了个眼色。
小禄子马上从怀里摸出那份名单和那包用油纸包的毒粉,高高举过头顶。
“父皇,这是东宫药房总管王瑾,拼死献上的证据!”
朱见济指着那两样东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这份名单,是近一年来,所有奉司礼监和慈宁宫的命令,在儿臣药食里动手脚的宫人名册!这个纸包里,是曹吉祥交给王瑾,让他找机会下在儿臣药里的新毒,腐君草!”
腐君草!
腐蚀君父!好一个腐君草!
朱祁钰一把抢过那两样东西,他先是抖开那份名单,看着上面一个个名字,好多都是慈宁宫和他乾清宫里的人,他的手抖的越来越凶。
当他打开那个油纸包,闻到里头那股极淡的,带点甜腥味的气息时,他胸口的杀气快要炸出来了!
这个阉奴!
不止要杀他的儿子,还要杀他!
他这是要绝了他朱祁钰的根,好去迎南宫那个废物回来!
想通这一切,朱祁钰后背全是冷汗。
他抱着怀里瘦小的儿子,第一次感到怕,怕到了骨头里。
他差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要被人活活玩死了!
“济儿。。。”
朱祁钰的声音都在抖,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像在看唯一的希望。
“父皇在!”
朱见济的小手紧紧的回握住他。
“父皇,这事,不能让外廷的人知道,不能走三法司,连内阁都不能透风!人多嘴杂,要出大乱子!”
朱见济的眼神,利的像刀。
“这事,只能你我父子,用最快的刀,砍断这张网!”
“好!好!朕听你的!”
朱祁钰连声答应,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信过自己的儿子。
他猛的站起来,从龙榻的暗格里拿出一块令牌,塞到朱见济手里。
那令牌非金非玉,上面只刻了两个字。
如朕。
“济儿,拿着这个!从今往后,东宫之内,上到管事太监,下到扫地宫女,但凡名单上的人,你随意处置,先斩后奏!”
“兴安!”
“奴才在!”
“立刻去北镇抚司,传锦衣卫指挥使卢忠,让他滚过来见朕!要快!要密!”
“嗻!”
兴安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不到半炷香,一个穿着飞鱼服,腰上挂着绣春刀的汉子,鬼影似的出现在暖阁内。
锦衣卫最高头子,卢忠。
“臣卢忠,叩见陛下!”
“起来!”
朱祁钰的声音冰冷的掉渣。
他指着朱见济,对卢忠下了一道滴血的密令。
“卢忠,朕命你,立刻亲选一百名最可靠的锦衣卫校尉,脱了飞鱼服,换上普通侍卫的衣服,潜入东宫,听候太子殿下调遣!”
卢忠心里一惊,抬头看了一眼那个被皇帝抱在怀里的九岁太子。
“另外,给朕盯死司礼监!曹吉祥和他手下那十二监的头头,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放了个什么屁,朕再第一时间都要知道!若有异动。。。”
朱祁钰的眼神,像淬了毒。
“格杀勿论!”
“臣,遵旨!”
卢忠的心脏狂跳,他知道,这紫禁城的天,要变了。
他一个字都没多问,叩首领命,身形一闪,又消失在夜色里。
暖阁内,重新安静下来。
朱见济紧紧攥着那枚尚带体温的“如朕”令牌,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属于皇权的冰冷与滚烫。
父子二人对视,眼里都是一样的狠。
一个是快被逼疯的皇帝。
一个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太子。
从今夜起,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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