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湾的海面上，太阳刚从硝烟中露头，把海浪照得金黄。
对无生教海堂堂主李鬼手和他手下那群人来说，这晨光就是催命符。
“堂主！顶不住了！左右两边的炮火太密了！”
一个舵主连滚带爬地冲到李鬼手面前，半边脸全是血，声音发着抖。
“我们的快船根本冲不出去！他们用的不是大炮，是那种……那种像铁扫帚一样的怪铳！一扫就是一大片！兄弟们连人带船都被打成筛子了！”
李鬼手僵硬的站在旗舰“圣母号”颠簸的甲板上，脸色惨白，眼神发直。
完了。
全完了。
他自以为完美的计划，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明军根本没想和他们拼命。两翼的二十多艘福船不远不近的吊着，船头的“迅雷铳”响个不停，但就是不把船打沉。密集的弹雨只是把他们这些四散逃窜的船，硬生生往一个方向赶。
在他后方，十艘“海东青”级巡洋舰堵死了所有退路。黑洞洞的炮口冷冷对着他们，看着他们在包围圈里乱窜。
“堂主，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投降吧！跟朝廷投降吧！再打下去就都死绝了！”
-
剩下的几艘船上，早已没了刚才的拼命劲头，哭喊声和求饶声响成一片。
“投降？”李鬼手惨笑一声，那表情比哭还难看，“勾结外夷，临阵叛国，按照大明律，这是要夷三族的死罪！投降？投降了死得更惨！”
他知道自己没退路了。那位太子殿下，不可能留下活口。
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教众突然指着包围圈前方的一个缺口，尖声叫了起来。
“堂主快看！那边！那边有座岛！那里没有明军的船！”
李鬼手一愣，急忙举起千里镜望去。
果然，明军舰队之间留出了一条通道，尽头是一座林木茂密的荒岛。那里看起来很平静。
这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路？李鬼手没多想。
李鬼手抓起地上的鬼头刀，用尽力气嘶吼：“看到了吗！那就是圣母留给我们的生路！”
“传我将令！所有船！别管左右两翼的杂碎了！给老子卯足了劲，冲上那座岛！只要上了岸，咱们就跟他们钻林子！他们船再大，炮再利，也拿我们没办法！”
“冲啊！冲上岸就活命了！”
剩下的十几艘狼烟舟，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他们不再管两翼的炮火，硬扛着伤亡，拼命划船，冲向那座岛。
旗舰“无畏号”上，副将林威远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挠了挠头。
“大帅，这就……让他们上岸了？”他有些不解，“那岛上就算有埋伏，可他们人也不少，真打起来……”
“你懂什么？”陈安澜放下千里镜，冷哼一声，“太子殿下说过，有些仗，打赢不难，难的是要赢得漂亮，赢得让天下所有人都闭嘴。”
他一挥手，沉声道：“传令下去！各部放缓炮击，给他们让开道！别把鱼儿吓跑了！”
陈安澜看着那座荒岛。
“这场好戏的主角，可不是咱们。殿下筹备了那么久，早就有人……在岛上等他们多时了。”
……
半刻钟后。
十几艘破破烂烂的快船，一头冲上了荒岛的沙滩。
“嗬……嗬……”
李鬼手第一个跳下船，脚踩到沙地时腿一软，差点跪下。他大口喘着气，浑身都在发抖。
“哈哈哈！上来了！我们上来了！”
“圣母保佑！我们活下来了！”
三百多个幸存的教众丢下船，连滚带爬的冲上沙滩，很多人跪在地上，亲吻着沙土，又哭又笑。
海面上，明军舰队没有追击，只是远远的保持着包围。
一个心腹凑到李鬼手旁边，脸上全是笑：“堂主，咱们安全了！明军的炮够不着这儿，等天黑了，咱们就钻进林子！这岛这么大，他们几千人也别想找到咱们！”
李鬼手抹了把脸，看着眼前的丛林也松了口气，笑道：“没错！等喘过气来，晚上去摸他们的船！让他们知道我无生教的厉害！传令下去，让弟兄们……”
他的话停住了。
一阵密集的“咔嚓、咔嚓”声，突然从面前的丛林里整齐的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特别，像是很多东西同时被拉紧。
“什么动静？”李鬼手心里一紧。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丛林边缘的树影晃动，一个身穿大明新式参谋军服、胸前挂着千里镜的年轻军官，缓缓从林中走出。
他甚至没拔刀，只是扫了沙滩上这群乱党一眼。
然后，他举起右手，向前轻轻一挥。
“海军陆战模范营！”
“目标，前方沙滩！”
“预备——”
随着他口令，丛林中，几百个身影整齐的站了出来。
他们排成三列横队，穿着黑色短身劲装，戴着八瓣帽铁盔。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刀剑，而是一种枪身修长、带着刺刀的火铳。
无生教的教众们都看傻了。
这……这是什么阵仗？
就在他们发愣的时候，那个年轻军官吐出了最后一个字。
“放！”
“砰砰砰砰砰砰——！”
下一秒，几百支火铳同时炸响！
密集的铅弹和硝烟瞬间笼罩了整个沙滩。
李鬼手身旁那个刚刚还在庆幸的心腹，胸前鲜血迸射，连惨叫都没发出，就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沙滩上，那三百多个教众成排的倒下。
鲜血，瞬间染红了整片金色的沙滩。
这种场面，比刚才海战中的炮火轰击还要恐怖！
因为这是人对着人，近在咫尺的，排着队的……枪毙！
“啊——！我的腿！”
“魔鬼！他们是魔鬼！”
侥幸没死的乱党，拖着残肢断臂，在血泊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哀嚎。
李鬼手全身的血都凉了，转身就往海里跑。
“快！回船上！快……”
“第二排！预备——放！”
又是一轮齐射。
密集的弹雨把那些想逃回船上的人，全都打死在沙滩和海水的交界处。
海水，瞬间被染成了红色。
“不……不要杀我！不要……”
李鬼手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艘破船后面，浑身发抖。
-
“换弹！”
丛林中，指挥官的口令依旧冷静。
前排的士兵熟练的半跪在地，从腰间的牛皮弹药盒里取出纸壳定装弹，用牙咬开，倒入火药，塞入铅弹，捅实，装上火帽，整个过程非常熟练，快得让人看不清。
他们的后两排则迈着整齐的步伐，越过他们，走到了最前面，举起了手中的枪。
李鬼手看着这一幕，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支怎样的军队。
他们的战法，他们的武器，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来自未来的……屠杀！
“全员——上刺刀！”
随着指挥官最后的命令，所有海军陆战队的士兵，齐刷刷的将那长达一尺半的棱刺卡在了枪口上。
阳光下，几百柄刺刀寒光闪烁。
“向前！”
“生擒首恶！余者，格杀勿论！”
……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高效的清剿。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沙滩上便再也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乱党。
大部分人都在那两轮排队枪毙中被打死，剩下一些想抵抗的，在刺刀方阵面前，他们那点刀法显得很可笑。一个照面，就被捅穿了喉咙。
在一艘随军的“史官船”上，年过花甲的老翰林许攸扶着船舷，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旁的随军画师，下笔如飞。
-
“快！快记下来！”许攸对着身后的书办吼道，“记下来，景泰十三年二月初三，太子殿下亲卫‘海军陆战模范营’，首战于吕宋荒岛，零阵亡，全歼叛匪三百余人！勾结外夷，临阵叛国，按大明律法当夷三族！今天这一战，是为国除奸，为天下正名！这是我大明开国以来，步战第一大捷！”
画师的画笔飞舞，他画下了排队枪毙的场面，也把从乱党船上搜出的绣着真空家乡的旗帜，和几封与西班牙人来往的火漆密信，都仔细的画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都将是呈给太子殿下，呈给朝廷，更是呈给天下万民的……铁证！
此刻，在那片已经被血染红的沙滩上，叛军首领李鬼手被两个高大的海军陆战队士兵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个身穿西厂飞鱼服的百户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用绣春刀拍了拍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李堂主，别来无恙啊？”西厂百户笑着问道。
“好汉饶命！大人饶命啊！”李鬼手哭喊着拼命磕头，“我招！我什么都招！是……是阿尔瓦公爵联系我们的！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被逼的？”西厂百户嗤笑一声，他身旁一个番子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捏开李鬼手的嘴，将一滴绿色的药液滴了进去。
“放心，不是毒药，死不了。”西厂百户慢悠悠的说道，“这玩意儿，只会让你觉得，身上有几万只蚂蚁在啃你的骨头。好好享受吧。”
“啊——！”
沙滩上回荡着他凄厉的惨叫。
“说吧。”西厂百户将耳朵凑了过去，轻声问道，“除了你们无生教，还有谁参与了此事？你们在海外，是不是……还有上线？”
在剧痛的折磨下，李鬼手用尽最后一丝神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智者……是……是智者会的使者……”
“他……他在……在南洋……”
说完，他便口吐白沫，彻底晕死过去。
西厂百户缓缓起身，眉头紧锁。
“智者会？”
他意识到，这场叛乱背后，似乎还藏着一个更大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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