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永熙皇帝亲赴疫船、剖尸验蛊、颁布铁血军法的三道圣旨,已在广州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城北,官府临时划定的一处乱葬岗,被几百名靖海卫士兵围得严严实实。士兵们奉命在此处搭建高台,堆满柴火,准备执行第一道军令——火化疫尸。
“宝源号”上那九具不完整的尸体,连同城里陆续抬出的疑似病亡者,都用浸透石灰的油布裹好,停放在一旁。
可他们等来的不是点火的命令,而是上百名披麻戴孝、哭喊着冲过来的死者家属。
“不能烧啊!不能烧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冲在最前面,扑倒在警戒线前,死死抱住一个年轻士兵的腿,哭喊着:“军爷!求您发发善心!我儿子死得惨,可总得留个全尸入土为安呐!这一把火下去,他就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我爹生前最怕火!你们不能这么对他!”一个壮汉红着眼,指着高高堆起地木柴,声音沙哑地嘶吼,“我们都是守法地大明百姓,为什么死后还要受这种罪?剖腹验尸已经是大不敬了,现在还要烧成灰!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人群中,一个读过书地秀才也颤着声音喊道:“《大明律》写着,‘凡开棺见尸者,杖一百,徒三年’!毁坏尸体是重罪!陛下这么做,违背祖宗规矩,不顾人伦!我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亲人保住最后一点体面!”
“保全尸身!入土为安!”
“保全尸身!入土为安!”
哭喊声和咒骂声越来越大,冲击着靖海卫的防线。有些情绪激动的家属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块和泥土,朝士兵们扔去。
守卫的士兵们个个脸色难看。他们当中,不少人的同乡、战友也死于这次瘟疫,此刻就躺在那冰冷的油布下,等着被烧掉。让他们亲手点火烧自己的兄弟,这比上战场杀敌还难受。
“头儿,这……这怎么下得去手?”一个年轻士兵看着那些哭倒在地的老人和女人,握着长枪的手都在发抖。
带队的百户官也是一脸铁青,只能咬牙低喝:“闭嘴!这是军令!你想抗旨吗?”
骚动不只在家属中蔓延,也开始动摇军心。
就在场面快要失控的时候,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朱见济在郭啸和一众龙骧卫的护卫下,亲自来到了现场。他依旧穿着方便行动的黑色劲装,脸上没戴那个吓人的鸟嘴面具,但神情冷得吓人。
“都给朕安静。”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喧闹的现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愤怒的、悲伤的,还是害怕的,全都聚集在了这位年轻皇帝的身上。
“你们的悲痛,朕懂。”朱见济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缓缓开口,“做子女的,做兄弟的,想让死去的人入土为安,留个全尸,这是人之常情,朕也懂。”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朕更清楚,你们的亲人,不是正常死亡,不是战死沙场!他们,是死于一种能吃人、会传染的‘蛇蛊’!”
“朕昨天亲眼看见了,”他指着那些被油布包裹的尸体,“‘蛇蛊’会藏在尸体里,随着尸体腐烂,它们会飘到空气中,钻进泥土里,渗进水源里!今天,你们为了所谓的‘全尸’,把他们埋进土里。明天,这些看不见的蛊虫,就会从你们脚下的地里钻出来,爬上你们的饭桌,钻进你们身边更多亲人的身体里!”
“到时候,今天躺在这里的是十个人。明天,可能就是一百人,一千人!”
“你们是想用全城上百万人的性命,去换这十几个人入土为安吗?!”
这番话像锤子一样,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那些哭喊的家属被问住了,他们虽然不懂什么“蛇蛊”,但皇帝描述的可怕景象,让他们从心底感到害怕。
看到人群开始动摇,朱见济放缓了语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朕知道,火化违背人伦。这不孝的罪名,这万古的骂名,朕一个人担了!”他郑重承诺,“但朕向你们保证!今天所有火化的人,不管是兵是民,朕都会下旨,由皇家出钱,在广州镇海楼旁边,为他们建功德碑,朕亲自题名!他们的牌位,会供奉在皇家寺庙,享受万世香火!”
“他们的家人,由官府抚恤三年!他们的子女,可以免费进官学读书!立下战功的将士,他们的荣耀,朕会亲自加封到他们子孙身上!”
皇帝亲自到场、解释,以及用皇家信誉做出的承诺,终于压倒了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人群不再吵闹,哭声也渐渐停了。
“时辰到,点火。”朱见济转过身,对早已准备好的行刑官下达了冷酷的命令。
冲天的火焰燃起,广州城的防疫之战,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打响了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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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化场外的事情刚刚平息,另一场麻烦又在城内的市舶司衙门开始了。
“沈大人!沈青天!您可要为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做主啊!”
“是啊沈大人!我们开酒坊的,赚的都是辛苦钱!您一道军令下来,把我们囤的几千斤,甚至上万斤的好酒都征用了,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市舶司衙门大堂里,十几个大腹便便的酒商,正围着代理广州政务的内阁次辅沈炼哭诉。
朱见济的第二道军令,是征用全城所有酒坊储藏的高度烈酒,稀释后用来给全城消毒。这个举动,在这些广州商人眼里,和抢劫没什么两样。
“各位掌柜的,先别急。”沈炼坐在堂上,喝了口茶,脸上带着他一贯温和的笑容,“本官理解各位的难处。只是,现在妖疫当前,这是陛下亲自定下的防疫国策,不是开玩笑的。”
“国策我们懂,可也不能让我们血本无归啊!”一个姓陈的酒商是这群人的头,他仗着自己和京城某个大官有点亲戚关系,说话胆子也大些,“沈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征走的那些,可都是陈年花雕、上好的烧刀子!陛下说要兑水泼街……这不是浪费东西吗?这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了,要用酒来驱邪呢!”
他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堂上几个官员听了都变了脸色。
沈炼却不生气,他放下茶杯,慢悠悠的说:“陈掌柜,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城外那些盯着你们家粮仓的饥民听的?”
陈掌柜心里一沉,后背有点发凉。
“陛下有旨,”沈炼的笑容没变,但眼神却冷了下来,“国难当头,凡是议论国策、动摇民心的,跟城门口挂着的孙德成、钱万三一个下场。”
这话一出,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那十几个酒商吓得脸都白了,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沈炼看敲打得差不多了,才话锋一转,给了点好处。
“不过,陛下也知道各位商家的难处。朝廷自然不会让你们白白为国分忧。”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盖着玉玺的明黄公文,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次防疫需要的所有酒水,都由皇家银行广州分号出钱采买,价格按市价上浮两成!银货两讫,绝不拖欠!”
什么?
上浮两成采买?
这群商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本来以为这次要大亏一笔,没想到碰上这种好事!这哪里是征用,这简直是天上掉钱啊!
“谢陛下隆恩!吾皇圣明!”
陈掌柜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跪地磕头,脸上地愁苦立刻变成了谄媚地笑容。其他酒商也纷纷跪下,高喊万岁。
就在他们感恩戴德地时候,沈炼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另外,为了安定民心,陛下特意把这次消毒用地酒,赐名为‘驱邪福水’。你们各家酒坊,凡是被皇家采买地,都可以在门口挂上‘皇家御用’地牌匾,以显示功劳。这件事,也会一起登在《大明日报》上。”
这一下,陈掌柜等人更是高兴得不行了。这不光是赚钱,更是搭上了皇家这条线,成了皇商!这名声打出去,以后还愁生意不好做吗?
当天下午,广州城的大街小巷,就出现了一队队由厢兵护卫的杂役。他们背着大木桶,用柳枝蘸着稀释过的烈酒,一遍遍泼洒街道和墙角。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浓郁的酒香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大街小巷地说书先生和报童们,则拿着刚印出来地报纸,绘声绘色地向百姓们宣传:“快来看呐!天子降下甘霖,圣上赐下‘驱邪福水’咯!泼过福水地地方,蛇蛊妖邪不敢靠近,保全家平安呐!”
百姓们半信半疑,但看着官府组织地浩大队伍,又闻着空气中那浓烈得让人安心地酒味,原本害怕地心,也莫名安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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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二年,六月二十三日,深夜。**
鬼船出现已经过去三天了。
广州城的军营里,朱见济颁布的第三道防疫军令,也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戴这玩意儿干啥?跟个娘们儿似的!”
“就是啊!又闷又热,喘气都费劲!咱们是大明军人,还怕什么妖疫?”
在靖海卫的一次防疫动员会上,面对发到手里的,用多层麻布缝制,里面还夹了草药香囊的简易“口罩”,许多士兵都一脸嫌弃,不停抱怨。
龙骧卫指挥使郭啸站在台上,看着台下乱糟糟的士兵,眉头紧锁。这些靖海卫的士兵都是在刀口上混饭吃的汉子,让他们上阵杀敌,一个个眼都不眨。可让他们戴上这么个软趴趴的布罩子,反倒一百个不愿意。
跟他们讲“蛇蛊”的道理,根本说不通。
“安静!”郭啸一声大吼,整个校场都安静下来。
他也不多说,直接让亲兵抬上来两个大木箱,和两只咯咯叫的活鸡。
“弟兄们,你们不是觉得这玩意儿没用吗?”郭啸指着手里的口罩,“今天,老子就让你们亲眼看看!”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给其中一只鸡,戴上一个特制的小号口罩,把它放进一个木箱。然后把另一只没戴口罩的鸡,放进另一个木箱。
随后,他拿出一个从疫尸上取下的、浸透了黑色血污的布条。
“我知道你们不怕死,就怕死得不明不白。”郭啸举着那块血布,冷冷地说,“陛下说过,这上面的‘蛇蛊’,肉眼看不见,但只要沾上一点,神仙也救不了。现在,老子就把这块‘宝贝’,扔进这两个箱子里!”
说完,他把血布撕成两半,分别扔进两个木箱,并当众把箱子封死。
“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打开。是死是活,你们自己看!”
这个简单粗暴的“对比实验”,立刻勾起了所有士兵的好奇心和好胜心。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当着全军将士的面,两个箱子被同时打开。
所有人都紧盯着那两个箱子。
结果很明显。
那个没戴口罩的箱子里,那只鸡早就死得僵硬,羽毛脱落,身上甚至开始出现淡淡的黑色斑点。
而另一个箱子里,那只戴着小口罩的鸡,虽然看起来有些没精神,却依旧活蹦乱跳的在箱子里打转!
“我的乖乖……这……这布罩子,真能挡住那要命的东西?”
“陛下的‘格物学’……神了!”
校场上一片哗然,士兵们无不震惊。眼前活生生的例子,比任何军令都管用。不用郭啸再多说一个字,所有士兵都默默地、郑重地把那片之前还嫌弃的口罩,戴在了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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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镇海楼顶。
忙了一天后,朱见济独自一人站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处,远眺着珠江口。
夜色下,无数战船在江面上来回巡逻,组成了一道严密的封锁线。城内,宵禁的梆子声隐约传来,但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死气沉沉。
用火和烈酒,他总算在短时间内稳住了这座快要崩溃的城市。
但朱见济并没有因此感到放松。
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宝源号”,仅仅是一次意外。他防住的,不过是敌人扔出来探路的一颗石子。那个藏在幕后的“智者会”,此刻一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冷冷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评估他的应对能力,并计划着下一次更致命的攻击。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战争的开始。
“陛下。”小禄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讲。”
“城里的‘升天仪式’,我们的人已经摸清楚了。”小禄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妖人‘黑莲圣母’煽动信徒,说今晚子时,只要喝下她赐的‘无根圣水’,就能在‘真火’中净化,魂归真空家乡。”
“真火?”朱见济眉毛一挑。
“是,”小禄子回答,“据我们的人回报,他们好像……准备冲击城南的疫尸火化场,想借那里的焚尸之火,来完成他们的‘升天’大典。”
朱见济听完,很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城南那片在夜色中隐约透着火光的方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笑一声。
“好啊。一群急着去死的疯子,和一群玩火的蠢货。”
“朕,就喜欢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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