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林。
名字很诱人。
里面也确实快活——如果你有钱，并且运气够好的话。
骰子撞击骨盅的清脆声响，牌九拍在桌面上的沉闷动静，赢家的狂笑与输家的咒骂，混合着汗味、烟味和廉价的脂粉味，构成了这里独特的气息。
小马走了进去。
他很显眼。
不是因为衣着华贵，恰恰相反，他那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与这满室的喧嚣浮华格格不入。更显眼的，是他的人。他走得很稳，眼神很静，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
几个看场子的彪形大汉立刻注意到了他，眼神变得警惕。
小马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一张赌大小的台子前。荷官是个眼神锐利的瘦子，手指灵巧地操控着骨盅。
“买定离手！”瘦子荷官高声吆喝。
小马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不大，刚好够一注。他随手押在了“小”上。
骨盅揭开。
四五六，大。
银子被刮走。
小马面无表情，又摸出一块同样大小的银子，再次押在“小”上。
四五六，大。
银子被刮走。
他仿佛不信邪，连续五把，都把仅有的碎银子押在“小”上，然后输得精光。
周围的赌徒们发出嗤笑声，觉得这是个不懂规矩又固执的穷酸。
看场子的大汉们也放松了警惕，看来只是个运气不好的赌鬼。
小马站在那里，似乎有些茫然。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然后，抬起了头，目光落在了那个瘦子荷官的脸上。
“你的骰子，有问题。”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
场子瞬间安静了一下。
瘦子荷官脸色一沉：“朋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输不起就别玩！”
“我说，你的骰子，有问题。”小马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找死！”一个离得最近的大汉怒喝一声，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小马的肩膀。
手，停在了半空。
因为小马的拳头，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
不是打，只是抵着。
但那大汉却感觉像被一根烧红的铁柱顶着，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小马看都没看那大汉，目光依旧盯着瘦子荷官，“或者，我拆了这里，再找他。”
嚣张！
无比的嚣张！
整个赌场彻底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布衣青年身上。
“好大的口气！”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楼梯口，出现了一个人。穿着锦袍，手里盘着两颗铁胆，面白无须，眼神像毒蛇。他身后，跟着四个气息沉稳的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冯香主！”赌场里的人纷纷低头，噤若寒蝉。
冯香主，青龙会黑水堂在此地的负责人。也就是赵德汉和刘师爷口中那个分走七成利润的人。
他慢慢走下楼梯，目光在小马身上扫视。
“朋友，哪条道上的？划下个道来。我青龙会的地方，不是谁都能来撒野的。”
小马收回了抵在大汉胸口的拳头，那大汉如蒙大赦，踉跄后退。
“我找的，就是你。”小马看着冯香主，“为了小王庄，那几十条人命。”
冯香主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点伪装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狰狞。
“原来是你杀了刀疤刘！好！好得很！正愁找不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手一挥！
“拿下！要活的！老子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他身后的四名高手，以及赌场内所有的打手，同时动了！
刀光，剑影，拳风，腿影！从四面八方，向小马笼罩而去！这些人，显然比昨夜荒村那六个要强得多，配合也更严密！
小马终于动了真格。
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道扭曲的影子，在密集的攻击中穿梭。他的拳头，不再是简单的直来直往，时而如灵蛇出洞，刁钻狠辣；时而如巨斧开山，刚猛无俦！
砰！
一个使刀高手的刀还没劈下，胸口就挨了一拳，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垮了一张赌桌。
咔嚓！
另一个使擒拿手的，手腕被小马反手抓住，一拧，骨头断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侧身，避开斜刺里的一剑，手肘顺势后撞，身后偷袭者的肋骨瞬间不知断了几根。
回旋踢！又一个打手被踹飞，砸倒了一片看热闹的赌徒。
快！准！狠！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出手，都必然伴随着骨裂和惨叫。
那四个高手，在一个照面之间，就倒下了三个！
只剩下一个用判官笔的，脸色惨白，步步后退。
冯香主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变成了惊骇。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可怕到这种地步！
“你……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小马一步步向他走去，踏过满地呻吟的打手，踏过散落的骰子和牌九。
“我叫小马。”他说。
这个名字很普通。
但此刻，在冯香主听来，却如同地狱的丧钟。
“小马？……拳头……”冯香主似乎想起了什么江湖传闻，眼睛猛地瞪圆，“是你！七种武器……那个……”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小马的拳头，已经到了。
冯香主也是高手，盘着的铁胆猛地激射而出，直取小马面门！同时抽身后退，想要从后门逃走。
小马不闪不避，拳头轨迹不变。
啪！
两颗铁胆被拳头直接打爆，化作铁粉！
拳头去势不减，印在了冯香主的后心。
“噗——”
冯香主前冲的身形戛然而止，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他艰难地回头，看了小马一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悔恨，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快活林，彻底不再快活。
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恐惧的喘息。
小马看都没看冯香主的尸体，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赌徒和残余的打手。
“告诉青龙会。”
他的声音冰冷。
“这只是开始。”
他转身，走出了这座弥漫着血腥味的“快活林”。
阳光照在他身上，将那布衣身影拉得很长。
像一杆，刚刚染血的旗。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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