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宅的八仙桌被擦得锃亮，桌面上摆着搪瓷盘装的花生和糖果。许诺的爸妈坐在一侧，手里捧着赵兰英递来的白开水，眼神里带着几分拘谨——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跟顾家长辈谈婚事，心里难免紧张。
顾老爷子坐在主位，手里捏着烟杆，没先开口，只让赵兰英先说话。赵兰英早就按捺不住，放下手里的茶碗，兴奋地说：“大哥，大姐，咱今天把话说开，就是想定下来长风和小诺的婚期。我看下个月十六就挺好，是个双日子，吉利！”
许诺妈笑着点头：“日子听你们的，你们是男方，做主就行。”
“那可不行！”赵兰英摆手，“结婚是两家人的事，得你们也满意才行。不过我琢磨着，婚礼仪仗可不能少——长风是军人，咱得办个风风光光的军婚，让公社的人都知道，咱顾家娶媳妇了！”
这话一出，顾长风悄悄看了眼许诺，见她眉头微蹙，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许诺不喜欢热闹。
果然，许诺放下手里的糖果，轻声说：“阿姨，婚礼不用太隆重，简单点就行。”
“简单点？”赵兰英愣了，随即急了，“那可不行！咱长风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结婚这么大的事，咋能简单？我都跟隔壁王婶说了，到时候请她帮忙做喜被，还准备扯块红布，给你做件新嫁衣，再请公社的宣传队来吹吹打打，摆个二十桌，把亲戚、公社的同事都请来！”
“二十桌太多了，阿姨。”许诺摇摇头，语气依旧温和，“公社的同事大多忙，不一定有空来，而且摆这么多桌，得花不少钱，还得麻烦人帮忙，太折腾了。”
顾建兰坐在旁边，也帮着赵兰英说话：“小诺，你不懂，婚礼就得热闹！咱女人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不风风光光的，以后会后悔的。我当年结婚，虽然条件差，你大伯还特意借了辆自行车，带我绕公社转了一圈呢！”
“二姑，我不是怕后悔，是觉得没必要。”许诺解释道，“钱花在摆酒上，不如省下来，我跟长风去趟邻县的云台山看看。听说那里的风景好，还能爬爬山，就当是度蜜月了，回来再请家里人吃顿便饭，多轻松。”
“度蜜月？”赵兰英没听过这个词，疑惑地问，“啥是度蜜月？是不是跟旅游似的？”
“差不多。”许诺点头，“就是结婚后，两个人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能多处处，增进感情。阿姨，您想啊，摆二十桌酒，您得提前半个月准备，买菜、借桌子、请人帮忙，累得够呛；我跟长风也得跟着忙，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多不值当。”
许诺爸这时候开口了，他看着赵兰英，语气诚恳：“兰英妹子，小诺说的是实话。我们家条件一般，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婚礼嘛，只要孩子们愿意，简单点没关系，日子过得好才是真的。”
许诺妈也跟着点头：“是啊，我们就小诺一个女儿，不求她婚礼多风光，只求她跟长风以后能互相体谅，好好过日子。她想旅行结婚，我们支持。”
赵兰英还是不理解，眼圈有点红：“我不是想折腾，就是觉得长风是军人，婚礼办得隆重，是给咱军人长脸啊！再说，我这辈子就盼着孙子结婚，想风风光光送他娶媳妇，咋就这么难呢？”
顾长风赶紧握住赵兰英的手，轻声说：“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跟小诺都觉得，婚礼不用那么复杂。您想啊，要是摆二十桌，您肯定得忙前忙后，累坏了身子，我跟小诺也不安心。不如听小诺的，咱们小范围请家里人吃顿饭，我跟她去云台山转一圈，回来给您带点山里的野核桃，您尝尝鲜，多好。”
“野核桃哪有婚礼重要？”赵兰英叹了口气，看向顾老爷子，“爸，您倒是说句话啊！总不能让咱长风结婚跟偷偷摸摸似的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老爷子身上。老爷子磕了磕烟锅，慢悠悠地开口：“兰英，你别急。婚礼是啥？是让孩子们高兴，让两家人安心。要是为了‘风光’，让孩子们累着，让你也累着，那这婚礼就失去意义了。”
他看向许诺，眼神温和：“小诺说的旅行结婚，我觉得挺好。咱当年打仗，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哪有功夫办婚礼？现在日子好了，不用非得跟别人比，孩子们愿意咋过，就咋过。只要他们以后日子过得踏实，比啥都强。”
“爸！”赵兰英没想到老爷子会站在许诺这边，有点委屈，“可咱长风是军人啊，不办隆重点，别人该说咱顾家不重视了。”
“重视不重视，不是看摆几桌酒。”老爷子放下烟杆，“咱重视小诺，是把传家镯子给她，是认她这个孙媳妇；咱重视长风，是希望他跟小诺好好过日子，不是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公社的人要是说闲话，我去跟他们说，我顾老根的孙子结婚，咋高兴咋来！”
这话一出，赵兰英不说话了，只是眼圈还是红的。顾建兰见状，赶紧打圆场：“妈，爸说得对，咱别纠结摆几桌了。其实旅行结婚也挺好，小诺和长风能清净几天，回来再请咱们吃顿饭，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比请那些不熟的人强多了。”
刘梅也跟着点头：“是啊兰英，我听说邻县的云台山可好看了，有山有水的，小诺和长风去看看，也算是开了眼界。以后他们有孩子了，还能跟孩子说，当年爸妈结婚去了云台山，多有意义。”
赵兰英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许诺，语气软了下来：“小诺，阿姨不是故意跟你作对，就是觉得结婚是大事，不想委屈你。你要是真觉得旅行结婚好，阿姨不拦着，就是……就是得给你做件新嫁衣，哪怕不穿去旅行，回来穿给家里人看看也行。”
许诺心里一暖，拉住赵兰英的手：“谢谢阿姨，嫁衣我穿，等我跟长风从云台山回来，就穿给您看，还给您和爷爷带山里的野果。”
“哎，好！”赵兰英终于笑了，擦了擦眼角，“那我明天就去供销社扯布，要最红的那种，给你做件最漂亮的嫁衣！”
许诺爸看着这场景，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样就好，两家人和和气气的，比啥都强。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十六，到时候我们这边也准备准备，送小诺过来。”
“不用送，我去接！”顾长风赶紧说，“我骑自行车去，把小诺平平安安接到家里，再跟她去云台山。”
顾老爷子点点头，拿起烟杆又抽了一口：“就这么定了。婚期定在下个月十六，当天请家里人吃顿饭，之后长风跟小诺去旅行。兰英，你别再琢磨摆酒的事了，把嫁衣做好，再给孩子们准备点路上带的干粮，比啥都强。”
“知道了爸。”赵兰英应着，起身就要去翻柜子里的布票，“我现在就看看布票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再跟隔壁王婶借点。”
许诺看着赵兰英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顾长风，心里踏实极了。顾长风悄悄攥住她的手，小声说：“我就知道，咱妈最后肯定会同意的。”
“是阿姨疼我。”许诺笑了，眼角弯起，“也谢谢爷爷，帮我说话。”
顾老爷子看着他们，嘴角带着欣慰的笑：“你们俩好好的，比啥都强。婚礼咋办不重要，以后日子过得红火，才是真本事。”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八仙桌上的糖果盒上，泛着甜甜的光。屋子里的人说着话，笑声不断，之前的分歧早已烟消云散。许诺知道，这场关于婚礼的小矛盾，不是谁赢了谁，而是两家人互相理解、互相包容的开始——婚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妥协，而是两家人的携手，是把“我”和“你”，变成“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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