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驱虎吞狼之计策，他们这帮宗室子就不知道弄些新鲜的。”
如今已官至太子太保的辛思廉冷笑不已。
辛杲京瘫痪在床几成废人，就是李祎给害的。
他们辛氏这数十年来都甘为天家刀俎。
不光拼死扫光武周残存势力，还时时紧盯世家。
到头来不光南衙实权被夺，彻底投闲置散，还要连续上演家族内斗的戏码。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还是小看李林甫了。”
李固冷哼道。
来长安之前，他设想了种种可能，也准备了无数计划、布置。
谁知却统统无用。
敌人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之计。
摆明车马让你去跟突厥人硬拼。
你当如何？！
没有钱粮供应也是阳谋。
你能怪谁？！
“打仗吃苦孙儿倒是不怕，只是......如今定牧之策刚颁布实施，再加上大战刚过，再征召兵马西进，恐酿成大祸！”
李固的担忧不无道理。
现在整个三蕃旧地的牧民被其全部打散，重新划定牧区草场。
如此剧烈的变革，虽是携大胜之威强行为之，但也如夏日干柴，稍微有些火星就是大规模反抗的局面。
“你是说，有可能复前秦淝水旧事？”
辛思廉神情凝重，沉声发问。
李固缓缓点头，轻叹出声。
前秦苻坚靠王猛辅佐，十余年间便结束北方战乱。
但数十种族混杂其间，彼此语言不通，习俗不同，强行揉捏在一起，没有数十年之功不可和谐共生。
最后强行发倾国之兵南征东晋。
终是身死国灭，北方重归混沌。
如今李固所辖燕山北道局面虽没有当时苻坚面临的复杂，可一个不慎也是全盘崩溃之局。
“就算最坏的局面发生，对朝廷来说反倒可能是好事。”
辛思廉幽幽道：“到时自可让你舅舅收拾残局便可，最多再加上范阳之兵。”
覆灭突厥的钱粮没有，收拾老弱病残的粟米可是充足供应。
“当留信任之人坐镇，辅以足够兵卒压制才可。”
李固沉声道。
“但你西攻突厥之兵可就捉襟见肘了。”
辛思廉连连摇头。
如今契丹、奚加起来可用之兵不过八万余，自身汉儿唐军也就不足两万。
南中之地倒还能调些过来，但最多也是一万之数。
岭南、江南不用指望了。
日本之兵太弱，当当辅兵还行，去打突厥是万万不可的，弄过来也是浪费粮食，不如不要。
算来算去。
刨除留守力量之外，能西进的最多也就五万人。
这人数当初打打契奚联军都勉强。
弄死突厥！？
玩呢。
虽其内乱数年，已是不复之前强大。
可最多是瘦弱的骆驼。
而且草原混战敌我难明，必须有充足的军队数量确保后路与侧翼，时时防备为人所趁。
“王忠嗣那边......”
如今直面突厥的几大军镇，就这位圣人半子兵强马壮。
朔方如今几乎成了其一言堂。
而这次针对突厥的攻略既然是他本人发起，怎么着也要发些兵马过来才是。
可辛思廉却是大摇其头：“他你就别指望了，朔方一个人都不会出，最多帮你在后面摇旗呐喊。”
“这是为何？”
受后世影视剧的影响，王忠嗣的形象可都是对周边胡蛮毁师灭国的无敌存在！
河东军却是之前被打个半残，数年才能恢复元气，但朔方近六万大军，可是齐装满员啊。
随便派个都虞候什么的带两三万人助战，应该不成问题吧？
辛思廉玩味道：“你可知王忠嗣的治军精髓是什么？”
“还请外祖示下。”
“持重安边尔。”
嗯？
这么保守?
“很奇怪吗？老夫倒是觉得王忠嗣高明的很！”
辛思廉冷哼一声：“禁军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你也清楚，可边镇依然能保持战斗力的原因是什么？你心中应该比我清楚。”
靠钱粮赏赐。
出征有开拔钱，行军有脚钱，顿顿要吃肉，杀敌要晋升。
如今的唐军早就不是当初名下百亩永业田的小地主，而是被宝钱养刁了的军阀兵。
“文皇帝以三万石军粮灭东突厥的奇迹早就不能复现了！王忠嗣这是在以你那经济之道治军！”
李固恍然。
灭国之战的投入产出比太低！
王忠嗣觉得不划算。
靡费钱粮劳师远征，搞不好还要丧师辱国。
可打完以后呢？
还不是被新崛起的胡人摘桃子？
朝廷要想将此土地收入囊中，就需要花大价钱持续投入。
设置官署衙门，移民实边，移风易俗。
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有可能真正将其纳入华夏版图。
还不如花点小钱玩离间。
反正屡试不爽。
王悔对契丹。
章仇兼琼对吐蕃。
都是如此。
羁縻之策简直太好用了。
花小钱办大事儿。
“圣人这可是真把孙儿当牲口了。”
李固不由苦笑。
“突厥也好、契丹奚也罢，在陛下眼中还不都是牲口？最好都死了才干净。”
辛思廉长身而起，在厅中来回踱步。
“事已至此，就只能尽量向朝廷要些好处。”
此话一出，他有些咬牙切齿道：“我的儿子可不能白白废掉！”
李固心下感动：“外祖.....”
辛思廉双手紧紧按住外孙肩膀，沉声道：“不必多言！固儿一定要扫灭突厥！你越是百战无敌，辛氏在长安就越安全！”
“孙儿记下了。”
翌日。
辛思廉直入梨园半晌才归。
三日后。
延英殿上又是宰辅齐聚，将星璀璨。
经过各方激烈博弈，终于将“燕山北道”这个临时架构的实际内容给确定下来。
三蕃旧地划为十二州，朝廷仿岭南旧例，派流官。
室韦都督府与黑水都督府脱离安东都护府管辖，归燕山北道。
仿安西大都护府旧例，全道正兵兵额两万，称燕北军，由朝廷供应军械粮饷，且允许军士于本地开垦屯田。
其余蕃部征召兵，则由燕山北道自筹。
仿安南都护府旧例，少府监于燕山北道矿产地设铸钱炉、铁监、煤厂、船厂等机构，并征发一万工匠并其家眷出塞安置。
免燕山北道五年钱粮。
如遇风雪灾害，朝廷赈济按内地州郡标准拨付。
李固兼任燕山北道采访处置使，授燕山北道行军大总管，假节钺，召三蕃与北地诸部健儿入伍。
整军五万，西伐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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