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破晓之战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在耳边回响，苏焰那句“除非踏过我的尸体”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烙在冷夜凝冰冷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栗。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瓷砖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侵入肌肤，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他没有安慰，没有柔情，只有一句近乎野蛮的占有宣言和一道以自身为界的屏障。这不符合常理，却诡异地契合了他们之间扭曲而危险的关系。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委屈，而是劫后余生混杂着巨大压力下的生理释放，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悸动。
她很快抹去眼泪，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轩轩还在危险期，暗处的敌人虎视眈眈，医院内部可能藏着毒蛇，她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和警惕。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冷夜凝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守在IcU观察窗外，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进出病房的医护人员，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林枫加派的人手将这一层围得水泄不通，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院方显然也感受到了压力，派来了级别更高的负责人，治疗和核查流程变得异常严格和透明。
傍晚时分，轩轩的体温终于稳定在安全线以下，虽然仍未脱离危险，但最凶险的关口似乎暂时度过了。专家们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的欣慰。冷夜凝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寸。
也就在这时，苏焰来了。
他依旧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但领带扯松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风尘仆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锐利，像两口望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看冷夜凝，径直走到观察窗前，隔着玻璃凝视了儿子许久，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良久，他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冷夜凝苍白的脸上。
“情况稳定了？”他问，声音低沉沙哑。
“嗯，医生说暂时控制住了，还要观察。”冷夜凝低声回答。
苏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到走廊的长椅边坐下，揉了揉眉心，闭目养神。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走廊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保镖和医护人员都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冷夜凝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疲惫姿态，心情复杂。这个男人，在外面是翻云覆雨的商业帝王，此刻却只是一个担忧儿子的普通父亲。这种反差，让她心中那坚硬的壁垒，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林枫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低声向苏焰汇报着调查进展：“先生，社区医院那边查过了，当时负责体检的医生一周前已经离职，去了国外，线索断了。病毒来源还在追查，但对方做得很干净。匿名信息的Ip地址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消失在公海，无法追踪。”
苏焰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听完汇报，只淡淡说了一句：“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手揪出来。”
“是。”
林枫退下后，走廊里又恢复了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焰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冷夜凝。”
冷夜凝心头一跳，看向他。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在自言自语。
“害怕吗？”他问。
冷夜凝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害怕？当然害怕。害怕失去孩子，害怕未知的阴谋，害怕这看似牢固实则脆弱的保护伞随时会崩塌。
“怕。”她最终诚实地说。
苏焰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看向她，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审视，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怕就对了。恐惧让人清醒。但别让恐惧左右你的判断。”
他顿了顿，继续道：“对方这次出手，目标明确，手段阴毒，说明他们已经急了，或者……我们触动了他们真正核心的利益。‘云深堂’的秘密，比我们想象的更诱人，也更危险。”
冷夜凝心中凛然。他果然第一时间就将轩轩的病与“云深堂”联系在了一起。
“你觉得，是冷峻？”她试探着问。
“冷峻是条老狐狸，但这次的手法，不像他一贯的风格。太急，太糙，破绽太多。”苏焰的指尖停止敲击，眼神锐利起来，“倒像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或者，故意把水搅浑。”
借刀杀人？冷夜凝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冷烨那张精明的脸，还有那个神秘的、发送匿名信息的人。到底有几方势力在角逐？
“匿名信息……”冷夜凝迟疑道，“会不会是……‘观星’一脉还有其他幸存者？”她想起了母亲笔记中提到的派系斗争。
苏焰的眸色深了深：“不无可能。冷家水深，内部倾轧百年，有几张底牌不奇怪。但无论是谁，敢把主意打到我的继承人头上，就是死路一条。”
他的话语带着血腥的杀伐之气，让冷夜凝不寒而栗。但同时，她也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他承认了轩轩是他的“继承人”。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对她和孩子身份的变相认可。
这时，一名保镖端着两份简单的餐食过来。苏焰挥了挥手，示意放在一旁。他拿起一份，递给冷夜凝：“吃点东西。你倒下了，没人照顾孩子。”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命令式的生硬，但这份突如其来的、近乎笨拙的关心，却让冷夜凝愣住了。她看着眼前那份还冒着热气的食物，又看了看苏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她默默接过餐盒，小口吃了起来。食不知味，但胃里确实暖和了一些。
苏焰也拿起另一份，靠在椅背上，沉默地吃着。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医院走廊里，隔着几步的距离，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气氛诡异的“共餐”。没有交流，没有眼神接触，却有一种奇怪的、因共同危机而产生的微妙共鸣在空气中流淌。
吃完东西，苏焰拿出手机，开始处理公务，屏幕的光映在他冷硬的侧脸上，专注而高效。冷夜凝则继续守着观察窗，心里却无法平静。苏焰今晚的表现，打破了她对他的一些固有认知。他并非全然的冷酷无情，只是他的关心和温度，包裹在层层坚冰和强势之下，难以察觉。
夜深了，林枫过来低声建议苏焰去隔壁休息室稍作休息。苏焰看了一眼依旧亮着灯的IcU，又看了一眼强打精神守在窗边的冷夜凝，眉头微蹙。
“你去睡一会儿，这里有我。”他对冷夜凝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冷夜凝想拒绝，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张确实到了极限。她看着苏焰那双不容反驳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走向隔壁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冷夜凝和衣躺下，本以为会辗转难眠，却因为极度的疲惫，很快陷入了浅眠。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极轻微的响动惊醒。睁开眼，借着门缝透进来的走廊灯光，她看到苏焰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床边，轻轻地将滑落的毛毯重新盖在她身上。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小心翼翼。
冷夜凝的心脏猛地一跳，立刻闭上眼，假装仍在熟睡。
苏焰没有立刻离开，她就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他目光的注视，那目光复杂难辨，似乎有审视，有权衡，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然后，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休息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合拢的瞬间，冷夜凝睁开了眼睛，黑暗中，她的心跳得飞快。刚才那一幕，像幻觉，却又真实得让她心慌意乱。苏焰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重新躺好，却再也无法入睡。走廊外，那个男人守护着他们的孩子；休息室内，她揣测着他冰冷面具下的真实温度。危机四伏中，这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像暗室中的微光，既带来一丝虚幻的希望，也照见了前路更加复杂的迷障。
破晓之战，不仅在硝烟弥漫的商场与阴谋中，更在这寂静医院走廊的无声对峙与微妙变化里，悄然推进着。信任的坚冰，似乎被这生死关头的相互依存，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而那裂痕之下，是更深不可测的暗流，还是……一线熹微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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