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元觉在门外沉声重复:“刘荆棘,主公唤你进见。”
门开,刘荆棘步入。他未着全甲,只一身深色劲装便于行动,腰悬魔刀,步伐沉凝。脸上再无往日的刻意恭顺,只剩冰冷的平静,眼底深处,更藏着一抹近乎怜悯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困在牢笼里的蠢货。他先是对谢虎随意一拱手,目光迅速扫过屋内——贾诩的位置,内室的帘幕,谢虎的状态,尽收眼底。
“主公醒了?看来恢复得不错。”刘荆棘开口,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只是这瓦岗,已非昔日瓦岗,主公从魔化到精神恍惚这些时日,变化天翻地覆。”
谢虎呼吸骤然一窒,指节下意识攥紧,咯咯作响。刘荆棘背叛的恨意瞬间席卷心头,可下一秒,石杰人「旧情谊皆枷锁」的低语便在耳边回响,萧如玥方才盈满恳求的眼神也随之浮现——恨、疑、念,三股情绪在脑中撕扯,搅得他心口发闷,连呼吸都裹着混乱的戾气。
“刘荆棘,你还有脸来见我?投曹贼,乱我基业,今日是来领死的吗?”
“领死?”刘荆棘竟轻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丝讥诮,“主公说笑了。荆棘此来,是给主公,也给瓦岗众兄弟,指一条活路。”他顿了顿,无视谢虎几乎要喷火的眼神,继续道,“曹操势大,已非瓦岗可抗。虽然主公可以退兵梁山,但是主公心慈,不可能放任其他百姓不管。曹丞相与我约定,主公之患,暂由我代为协调。代价么,便是瓦岗需表示诚意。”
“诚意?就是把我的头献给曹操当诚意?”谢虎怒极反笑,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震得身旁桌案微微摇晃。
“主公言重了。”刘荆棘目光闪动,仔细捕捉着谢虎气息的每一丝变化,心中快速评估,“丞相求才若渴,尤重主公这般猛将。若主公愿降,不失封侯之位,瓦岗弟兄亦可保全。若执意顽抗……”他声音转冷,目光有意无意瞥过内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萧夫人刚刚苏醒,恐怕再经不起颠簸惊吓了。还有沈姑娘,贾先生……诸位,都要为主公的固执陪葬吗?”
攻心为上,兼以赤裸裸的威胁。 他不仅点明曹操的势力和“协调”瓦岗的能力(展示其新靠山的力量),更精准地刺向谢虎此刻最在意又最无力守护的软肋——萧如玥的安危,并牵连沈斓曦、贾诩,试图加重谢虎的负罪感与焦躁。
贾诩在阴影中暗自皱眉。刘荆棘这番话,看似劝降,实为更深层的试探和刺激。他在观察谢虎“恢复”的程度,观察谢虎对身边人的态度,更是在点燃谢虎心中的怒火与无力感,诱发其不稳状态。
果然,谢虎听到“萧如玥”、“陪葬”等字眼,眼中红芒大盛,那股暴戾的气息几乎压制不住:“你找死!”他猛地踏前一步,地面砖石竟微微龟裂。
刘荆棘不退反进,同样向前半步,手按剑柄,语气却依然冰冷:“主公,今日非我一人来此。主公莫怪我行事决绝——自你病重,我掌瓦岗外联与巡防之权,这院落外围的巡防,早已被我安插亲信替换。门外有我亲卫十人,皆百战死士。更远处,曹丞相遣来的‘虎豹骑’精锐五十,已借巡防之名,控制此院外围要道。”他盯着谢虎充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主公勇武,或许能杀我。但杀我之后呢?您能瞬间恢复当年之勇,护住这屋内所有人,杀透数十倍于己的虎豹骑吗?萧夫人刚醒的身体,经得起厮杀震荡吗?”
这是摊牌,更是精心计算的胁迫。 他将刺杀伪装成一场“谈判破裂后的强袭”,自己亲赴险地作为诱饵和触发器,将谢虎可能的暴起反击纳入算计,并以萧如玥等人为质,极大限制了谢虎的行动选择。真正的杀招,是门外那随时可以“合理”冲进来的“虎豹骑”。就算谢虎能暴起杀他,也会立刻陷入重围,且投鼠忌器。
谢虎僵在原地,浑身青筋暴起,体内躁动的力量翻涌不止,几乎要冲破经脉。理智死死拽着他——刘荆棘所言非虚,自己状态不稳,屋内还有虚弱的如玥要护;可心底的暴戾与恨意却在疯狂叫嚣,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叛徒撕碎。极致的拉扯让他头痛欲裂,眼神在赤红与混沌间反复切换,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戾气。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窒息时刻,内室帘幕一动,沈斓曦扶着门框,面色沉静地走了出来。她先是对谢虎微微摇头示意冷静,然后看向刘荆棘,声音清晰:“刘将军好算计。以自身为饵,挟外人兵锋以制主公,更以我等妇孺为质。这便是你从曹孟德处学来的‘王道’?”
刘荆棘看向沈斓曦,眼神微凝:“沈师傅,局势如此,不得已而为之。只为减少无谓伤亡。”
“好一个‘减少伤亡’。”贾诩的声音终于从阴影中传出,他缓步走出,目光如古井无波,看向刘荆棘,“刘将军,你既已安排‘虎豹骑’于外,又何必亲身犯险?无非是想亲眼确认主公状态,并试图激怒主公,令其失控,最好当场格杀你,从而为你麾下和曹军制造‘为主复仇、平定乱局’的绝佳借口,一举多得,还能全你忠义之名?即便主公忍下未杀你,你此番言行刺激,也已达到离间主公与旧部情谊、加剧其心神动荡的目的。无论哪种结果,于你而言,皆有利可图。只是……”贾诩话锋一转,语气微寒,“你未免太小看瓦岗,也太小看老夫了。”
贾诩此言,彻底揭穿了刘荆棘此行更深层、更毒辣的谋划:以自身性命为赌注,进行最高效的试探与离间,将一场可能的刺杀,转化为对谢虎精神状态和瓦岗内部凝聚力的致命打击。 无论谢虎杀不杀他,瓦岗都将陷入更深的混乱。
刘荆棘脸色终于变了变,贾诩的敏锐超出了他的预计。他正欲开口,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短促而激烈的金铁交鸣声、怒吼声,以及战马嘶鸣,但很快又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肃杀、密集的脚步声和弓弦拉紧的细微咯吱声,从更外围传来,隐隐将原本刘荆棘声称控制的区域反包围。
邓元觉浑身浴血,甲胄上还滴着血珠,手中重兵刃劈砍的痕迹清晰可见,大步踏入门内,溅起地上细碎的血点,对谢虎抱拳,声音铿锵如铁:“主公!潜入外围的五十曹军‘虎豹骑’伪装者,已被我军伏兵与巡防队合力击溃,斩首三十七,俘十三,无一漏网!刘荆棘留在院外的十名死士,亦已伏诛!” 他冷冷看向刘荆棘,“你的依仗,没了。”
变故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众人目光皆落向贾诩,却见他神色未变,只是缓缓抬手,拂去袖上微尘——显然,这一切早在他的算计之中。他暗中调动了未被刘荆棘渗透的嫡系精锐,布下反包围,只等刘荆棘亮出底牌,便一举铲除其倚仗。
刘荆棘瞳孔骤缩,他没想到贾诩反应如此之快,布置如此之深,更没想到谢虎麾下还有如此高效忠诚的力量未被自己瓦解。但他毕竟是刘荆棘,惊骇只在一瞬,随即竟冷笑起来:“好,好一个贾文和!不愧是‘毒士’。看来今日,我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他猛地转向谢虎,语气变得急促而极具煽动性:“主公!你看到了吗?贾诩早就布置好了!这就是你要信赖的‘旧人’!这就是石杰人公子提醒你的、束缚你的‘旧情义’——冷酷、算计、视人命如草芥!他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失控,不在乎萧夫人是否安危,只把你、把我、把所有人,都当成他维护瓦岗大局、巩固自身权位的棋子!你若继续困在这旧圈子里,终会被这些算计耗尽,永远护不住想护的人!”
绝境反击,离间计用到极致! 刘荆棘自知生还无望,便要将最后一颗毒钉狠狠砸进谢虎心里。他将贾诩的未雨绸缪和果断反击,扭曲成冷酷无情的算计,试图彻底撕裂谢虎对贾诩本就因石杰人蛊惑而动摇的信任,将贾诩的形象与石杰人所说的“旧枷锁之虚伪”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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