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青烟从古朴的紫铜香炉中升起，弥漫在宁静的佛堂里。
檀香的气息厚重而沉静。
陆老太太跪坐在蒲团上，蒲团边缘磨损的痕迹诉说着主人长久的虔诚。
她将三支细长的檀香稳稳地插入香灰之中。
她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朴素但干净利落的老妇人，是跟随她几十年的心腹忠仆，王妈。
“王妈，”
老太太的声音平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沧桑，“承渊那孩子，对清欢……还是那样？”
王妈微微躬身，声音同样压得低低的：“是，老太太。少爷他……对沈小姐的态度，似乎更冷硬了些。刚才进门时，我瞧着，又说了些重话。”
老太太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一颗光滑的佛珠。佛堂里只剩下香灰偶尔细微的爆裂声。
“雪宁那孩子，” 老太太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惋惜，“其实是个不错的姑娘，性子也温顺。可惜啊……”
“单论她这个人，撇开她那对父母不谈，倒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姑娘。模样周正，性子温顺，待人接物也挑不出大错，对承渊……那份情意，看着也是真的。”
老太太的指尖在佛珠上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
“当年，承渊带她回来见我的时候，我瞧着……倒也般配。郎才女貌，家世……似乎也相当。”
“那时候，我心里虽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但想着，承渊喜欢，孩子高兴就好。我本来……也并非多么反感她。想着，这样也好。只要他们俩好好的……”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香烟缭绕中模糊的佛像面容上，声音更轻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可惜她的父母……太过不堪。”
“太过不堪！精明都写在脸上，野心更是刻进了骨子里。为了往上爬，什么腌臜手段都使得出来，毫无底线可言！那样的家风……”
“当年承渊爸妈那场意外……我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堵着一块大石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意外，查来查去，天衣无缝，连一丝可疑的线头都抓不住。可我总觉得……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心慌。”
王妈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老太太心里的怀疑从未消散，指向的正是江雪宁那对精明势利、野心勃勃的父母。
只是苦无实证，成了老太太心底一根无法拔除的刺。
“这次回来，” 老太太的目光变得坚定了一些，看着那三炷燃烧的香，顶端红点明灭。
“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让承渊和清欢之间那根绷得太紧的弦，稍稍松一松。那孩子……”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疼惜，“清欢这孩子，命太苦了。她父母当年……唉。”
老太太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沉重的东西——有对逝去故交的追忆，有对无法挽回悲剧的无力，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愧疚。
这愧疚，如同香炉里沉积的香灰，无声无息，却实实在在地压在心头多年。
她回来，是想为清欢积一点福，也为自己求一份心安的赎罪。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更显真挚：
“当年，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清欢这丫头啊。看着她长大，知根知底，性子模样都讨人喜欢。我心里，是盼着她能当我的孙媳妇的！”
老太太终于说出了深埋心底多年的夙愿，语气里带着一丝未能如愿的遗憾。
“谁能想到……承渊那孩子，最后偏偏……” 她没有说出江雪宁的名字，但那未尽的意味已足够明显。
老太太的目光再次投向烟雾中的佛像，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
“我本来也不反感雪宁那丫头，她也确实……不错。想着，承渊喜欢，他们两人看着也般配，或许……这就是缘分？ 也就放下了那份心思，只盼着他们好。”
她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了世事无常的苍凉。
“却没想到……会发生那样惨烈的意外！更没想到……这意外，竟然还把无辜的清欢给扯了进去！让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吃了那么多的苦……”
老太太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和自责，仿佛沈清欢的遭遇是她未能预见和阻止的过错。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向冥冥中的神明寻求答案。
“*但是，王妈，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也明白我的心意？” 老太太的目光重新变得明亮起来，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希冀。
“发生了这么多事，兜兜转转……承渊和雪宁到底没成。虽然……是以那么惨痛的方式结束。”
她的眼神黯了一下，随即又燃起光。
“可清欢还在啊。她就在承渊身边。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那道坎，是承渊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是那个‘意外’和它带来的误解与伤害。”
老太太挺直了背脊。
“只要……只要把这件事真正过去了！只要承渊能看清真相，能放下对清欢那份无谓的恨和怨……”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热切的期盼，“王妈，我觉得……他们之间，未必就没有机会！清欢那孩子，心里……未必就真的没有承渊的位置了。 只是被伤得太深，藏得太好罢了。”
她像是在说服王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说服那沉默的佛祖，“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尽力帮他们，把这根死结，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解开。”
“只要心结解开了，撮合他们两个……还是有机会的！”
我相信老天爷这样安排，总有它的道理。或许……那最初的心意，兜兜转转，还能圆回来？”
最后这句话，老太太说得极轻，重新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深深地俯下身去，额头虔诚地抵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
那串菩提子佛珠从腕间滑落，垂在身前，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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