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即使被叛军包围。
侍女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没有加快。
她自己走了出去。
就站在路中间，挡住了那队人的视线。
火把的光照亮了她沾满烟灰的脸，和那头无法忽视的赤发。
“什么人！”将领目光锐利地扫过来。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脸上一道疤。
眼神里有惯于征杀的戾气，也有审视的谨慎。
“一个侍女。”侍女回答，声音不高不低。
“就你一个？”领头的小军官打量着侍女，目光在她脸上和身上扫过，“身份？”
侍女站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宫廷侍女。”她说。
“侍女？跑这儿来干嘛？”军官眯起眼。
“逃命。”侍女答得干脆，“宫里到处是火和杀人的人，我不逃，等死吗？”
军官嗤笑一声，显然没全信。
他走近两步，忽然盯着侍女的脸和头发，像是想起了什么。
“赤发……‘夜帷’家族的人？”
公主躲在石料后，脑子里“嗡”的一声
夜帷……那个名字她听过。
那是专门培养，训练，用以“侍奉”王室。
确保纯血后代诞生的家族。
里面的人身份微妙，甚至没有正式名分。
说得直白些，就是世代陪床的。
既有人一辈子享受着荣华富贵，甚至得到了一些虚设的头衔和荣誉。
也有人因为王族一时兴起。
像网兜里的小麻雀那样，被勒掉了脑袋。
难怪眼熟……
她可能在某个王兄的寝宫外，远远瞥见过类似的身影，从未在意。
“是。”侍女承认得很干脆。
将领脸上的轻视收了几分，反而多了点兴趣：
“也好。你们嘴不严，但身子懂规矩。铁狮家完了。聪明点，跟我们走。把王室藏宝库的位置，还有那几个老符文师躲哪儿了，都说出来。给你条活路。”
他身后的士兵们发出低低的哄笑。
侍女却依旧平静，“你们无法掌握符文的力量。它不属于你们。”
士兵们脸色难看起来。
将领却没有生气，抬手制止了想动粗的家伙，反而笑道：
“属于？知识怎么会有主人呢。”
“你应该比我们更了解，铁狮的内幕才是。
“和其他一旦觉醒就会掌握力量的血脉不同。
“铁狮家族的力量来自于知识累积。最初的符文血脉，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对符文有些想法，可他哪有力量和资源，去尝试这一切？”
“是谁资助了他？是谁帮助了他？”
他顿了顿，语气却越来越冷：
“符文的力量，是数百年积累下来的。
“最早发现符文奥秘的是凡人。
“若是没有军团的帮助，狮王血脉永远不可能完成符文的整合。
“狮王占着位置，享受荣光，可真正支撑帝国的是我们军团一代代的鲜血！
“现在，我们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他身后的士兵们发出激动的附和声。
侍女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嘈杂声稍歇，她才开口，声音清晰。
一字一句砸在火光噼啪的夜里。
“你们怎么想，不重要。”
将领一愣。
“铁狮家族是不是合格的领袖，也不重要。”侍女继续说：
“重要的是，整个帝国，从北边防线到最南边的渔村，千家万户晚上点的灯，地里抽水的泵，河里走的船，身上御寒的衣料……多少都靠符文中枢调度能量，靠符文机械。”
她顿了顿。
“你们军团能打仗，没错。但你们能让符文灯亮起来吗？能修好抽水机吗？
“知道怎么调整船用符文的出力，让它不逆风时也能走吗？”
军官脸色沉了下来。
“就算你们今天赢了，抢到了那头铁狮子。”
侍女的目光扫过他们，“你们得到的，也是一个马上要散架的国家。北边的荣耀家族正愁没借口南下。南边新崛起的亡灵之主，传闻有灭国的力量。到时候，你们拿什么挡？”
士兵群里起了骚动。
她轻轻摇头。
“更别提，成千上万的平民，工匠，商人，他们已经依赖符文的便利数百年了。
“你们打断这一切。
“然后告诉他们，因为你们觉得铁狮家族不配？”
侍女最后看向军官，眼神里甚至有点怜悯。
“这只能说明你们够蠢。当然，铁狮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老狮子死前居然没把你们一起带走。
“看来再聪明的人，死前也免不了糊涂。”
“你——！”将领的脸瞬间涨红，额角青筋暴起。
他身后的士兵更是怒骂出声，武器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
“你找死！”
将领咆哮猛地举起手。
光芒在他掌心汇聚，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升温。
公主捂住嘴，眼泪涌了出来。
不知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
地面猛地一跳。
不是爆炸，不是巨狮的吐息。
是一种更深沉，更庞大的震动，仿佛沉睡的巨兽在翻身。
所有人都踉跄了一下。
马匹惊嘶，士兵惊呼，有人摔倒在地。
远处传来建筑物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砖石滚落的轰响。
“怎么回事？”
将领稳住身形，惊疑不定地看向王宫中心方向，“符文中枢爆了？！”
他顾不上侍女了。
如果符文巨狮或者符文中枢被毁，一切争夺都将失去意义。
震动还在继续。
一波接着一波。
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面上行走。
每一步，都让首都痛苦地颤抖。
公主也随着震动抬起头。
望向震颤传来的方向。
透过残破的宫墙和弥漫的烟尘。
她看到了令血液几乎冻结的景象。
在首都边沿，一个轮廓正在变得清晰。
那不是铁狮。
那东西比铁狮高大得多。
它是遮蔽天空的苍白死亡。
它有着类人的躯干和四肢，但巨大到令人眩晕。
它以看似缓慢，实际却极快的步伐，向王都走来。
每一步，都带起地动山摇的轰鸣。
在见到骸骨巨人的瞬间。
公主便理解了。
为什么在漫游地商人口中，亡灵之主会成为死亡的代词。
理解了为什么整个帝国要陈恳的向一个人道歉。
甚至献出最珍贵的知识和承诺。
一切都很合理。
在无数人沉默的震颤中。
骸骨巨人深邃的眼窝中。
射出无形目光。
越过了燃烧的宫殿，越过了混乱的街道。
落在了城市中心那座符文高塔上。
它朝着首都，朝着南帝国的中心。
一步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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