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弥漫着死亡与疯狂气息的雪原，又跋涉了两日，地势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一望无际的冰原，偶尔能看到一些低矮的、被冰雪覆盖的丘陵，以及大片枯死的、枝干扭曲发黑的森林遗迹。
根据地图和逐渐增多的人类活动痕迹判断，他们正在接近钢铁城垒的势力范围边缘。
这天傍晚，在一片背风的、由巨大岩石和枯死森林环绕的谷地中，他们看到了此行的第一个人类聚集点——一个与其说是小镇，不如说是一片巨大废墟上勉强拼凑出来的棚户区。
这里就是游商口中那个混乱的“边境小镇”，也是通往钢铁城垒前的最后一道缓冲地带。
尚未靠近，一股混杂着烟火、腐烂食物、劣质酒精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体臭味的热浪便扑面而来，与外面冰原的纯净寒冷形成了鲜明而刺鼻的对比。
小镇没有围墙，或者说，那些歪歪扭扭、由破木板、生锈铁皮、甚至废弃车辆残骸搭建起来的窝棚本身，就是它的边界。几条被踩得泥泞不堪、混合着污雪和垃圾的小路蜿蜒其间。稀稀拉拉的人影在棚户间穿梭，大多裹着厚厚的、脏兮兮的衣物，眼神麻木、警惕，或者带着一种亡命之徒特有的凶光。
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背着各种破烂、眼神闪烁的流浪者；穿着相对整齐、带着货物、被几个护卫簇拥着的商人；脸上带着伤疤、腰间鼓鼓囊囊明显藏着武器的逃犯或佣兵；甚至还有一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不知靠什么活下来的普通人。
这里没有秩序，只有最原始的弱肉强食和利益交换。
“都打起精神，这地方比狼窝好不了多少。”单鹏低声警告，他的“本能之眼”只是粗略一扫，就感受到了无数混乱、贪婪、警惕、绝望的本能波动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泥潭。
雷猛紧了紧手中的斧柄，冷哼道：“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
沈小芸则下意识地捂了捂口鼻，不仅是气味难闻，更是这种赤裸裸的堕落和绝望氛围让她感到不适。
三人小心地踏入这片混乱之地。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雷猛那彪悍的体型和精良的装备，单鹏沉稳内敛却带着危险气息的气质，以及沈小芸虽然疲惫却难掩清秀的容貌，在这片底层挣扎之地显得格外扎眼。
有贪婪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背包和武器上，有淫邪的目光在沈小芸身上打转，但更多的是一种评估和忌惮。能全须全尾地从北境荒原走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尤其是雷猛那几乎不加掩饰的杀气，让一些蠢蠢欲动的小角色暂时按捺下了心思。
他们需要情报，需要休整，也需要补充一些特定的物资（比如适合极寒环境的燃料和某些药材）。
单鹏目光扫视，很快锁定了一个看起来相对“正常”的地方——一个由半截埋入地下的公交车车厢改造而成的、挂着歪斜木牌（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酒杯）的小酒馆。这里是信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也是最能感受此地氛围的场所。
掀开厚重的、沾满油污的棉布门帘，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酒气、汗臭和呕吐物味道的热浪几乎将人掀个跟头。昏暗的光线下，挤着二三十个形形色色的酒客，大声喧哗、低声密语、或者干脆醉倒在肮脏的桌子上。
单鹏三人的进入让喧闹声略微一滞，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审视、好奇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单鹏面不改色，直接走到吧台——一个用破木板搭成的台子后面，站着一个独眼、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正用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擦拭着同样肮脏的玻璃杯（如果那还能被称为玻璃杯的话）。
“三杯热水，有什么吃的？”单鹏将几颗从庇护所带来的、还算干净的兽牙放在台面上。这是边境常见的以物易物方式。
独眼酒保瞥了兽牙一眼，又扫过单鹏三人，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没多问，沙哑道：“热水有，吃的只有硬肉干和掺了木屑的黑面包。”
“可以。”单鹏点头。
很快，三杯冒着微弱热气的温水（根本谈不上热）和几块黑乎乎、硬得像石头的肉干及面包被推了过来。代价是两颗品相不错的兽牙。
三人找了个角落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默默吃着这难以下咽的食物，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
喧闹的声浪中，有用的信息碎片慢慢拼凑起来。
“……城垒最近搜查更严了，进去难啊……”
“……‘影卫’那群家伙越来越嚣张了，昨天当街宰了两个不懂规矩的流浪汉……”
“……听说白枭大人前阵子立了大功，深得龙战统领信任……”
“……内城的‘净化仪式’你们听说过吗？据说能让人脱胎换骨……”
“……屁的脱胎换骨，进去的人有几个能出来的？我看是……”
“……嘘！小声点！你想死吗？”
“……收购旧时代科技资料，价格从优，有的联系……”
“……北边矿区又塌了，死了不少‘自愿劳工’……”
大部分信息都指向钢铁城垒内部的高压统治、龙战的绝对权威、白枭的地位提升，以及那个神秘的“净化仪式”和残酷的劳工制度。
这时，旁边一桌几个穿着破烂军服、看起来像是落魄佣兵的酒客谈话吸引了单鹏的注意。其中一个满脸通红、醉醺醺的老兵拍着桌子，声音含糊却带着愤懑：
“……老子当年……也是跟着龙战统领打过江山的！现在呢？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扔在这鬼地方自生自灭！呸！”
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他：“老卡特，你喝多了！别乱说！”
老卡特挣脱开，继续嘟囔，声音却小了一些：“……我没乱说……内城……那地方邪性……最近送进去‘深造’的小伙子……没几个能正常出来的……回来的那几个，眼神都不对劲……冷冰冰的……像……像换了个人……”
单鹏和沈小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内城，“深造”，回来的人不对劲……这和他们了解的“退化者”或者基因实验，似乎隐隐对应上了。
就在单鹏考虑是否要上前搭话，获取更详细的信息时，酒馆的门帘再次被掀开。
一股冷风吹入，同时进来的，是两名身穿黑色皮质劲装、脸上带着遮住下半张脸金属面罩、眼神冷漠如冰的男子。他们的胸前，佩戴着一个清晰的、利爪抓裂心脏图案的徽章。
酒馆内的喧闹声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连那个醉醺醺的老卡特也瞬间噤声，惊恐地低下头。
是“血爪帮”的人！白枭麾下的影卫！
其中一名影卫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单鹏三人身上，尤其是在雷猛那显眼的装备和沈小芸身上停顿了一瞬。
他没有说话，但那无形的压力让整个酒馆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那名影卫收回目光，两人如同没有感情的幽灵般，转身离开了酒馆。
门帘落下，酒馆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秒，才重新响起压抑的、心有余悸的议论声。
“血爪帮的煞星怎么来这了？”
“看样子不是来找茬的，是巡逻？”
“吓死老子了……”
单鹏的心沉了下去。刚刚那一瞬间，他感受到那名影卫身上散发出的本能波动，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被严格束缚的“杀戮”和“服从”，与那些混乱的退化者截然不同，更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的杀戮工具。
白枭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这里。他们的行踪，必须更加隐蔽。
“不能再待了。”单鹏低声对雷猛和沈小芸说道，“我们得尽快找机会混进前往钢铁城垒的商队，留在这里目标太大。”
三人迅速吃完剩下的食物，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小酒馆，重新融入外面棚户区的阴影之中。
边境小镇的混乱与危险，给他们上了抵达钢铁城垒前的第一课。而龙战与白枭的阴影，已然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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