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的声音消失在电流杂音中后，临时安全屋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昏黄的萤石灯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两条路，如同命运的分岔口，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单鹏展开那张手绘的路线图。油布粗糙，上面的线条歪歪扭扭，却清晰地标注出了两条蜿蜒的路径。一条用蓝色虚线画出，曲折迂回，绕过数个标记着危险符号的区域，最终指向遥远的城垒外围，旁边用小字标注着“约3-4日，风险中低”。另一条则用刺眼的红色实线，如同一条毒蛇，笔直地插向地图中央那片被用深黑色涂鸦、画满了骷髅头和警告标记的区域——“废弃实验区”，旁边标注着“约1日，极度危险，生还率未知”。
生还率未知。这五个字比任何具体的危险描述都更让人心悸。
单鹏的目光首先落在昏迷的沈小芸身上。她呼吸微弱，眉头紧蹙，仿佛在梦魇中挣扎。长时间的昏迷加上之前能力的过度透支，她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需要尽快得到妥善的治疗和休息。
接着，他看向雷猛。这个硬汉因为失血和毒素的影响，脸色灰败，即使昏睡中也因腿上的剧痛而时不时抽搐一下。箭头不取，毒素不除，他撑不了多久。
最后，他看向单琳。妹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但当他看过去时，她还是努力挺直了脊背，递给他一个“我还能坚持”的眼神。可单鹏知道，维持银辉领域、治疗伤势、抵御精神污染……她早已是强弩之末。
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每多耽搁一刻，伙伴们的危险就增加一分，龙战布下的天罗地网就更收紧一分。
“老秦和庇护所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雷猛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声音虚弱沙哑，他看了一眼地图，眉头拧成了疙瘩，“妈的，两条路都没个安生的。”
潜鼠蹲在角落，小声补充道：“铁砧老大没骗你们，那条远路虽然绕，但确实相对安全点，我们的人偶尔会走那条线运送点东西。就是……就是太久了。”他偷偷瞄了一眼重伤的雷猛和昏迷的沈小芸，意思不言而喻。
单琳轻轻握住沈小芸冰凉的手，低声道：“小芸姐需要尽快醒来，雷大哥的毒也不能再拖了。”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集中到了单鹏身上。
单鹏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霉味的空气。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
选远路？三天甚至更久。这期间，变数太多。龙战的搜捕队很可能发现地下管网的异常，甚至那个“铁砧”的抵抗组织内部也未必铁板一块。沈小芸和雷猛能否撑过这漫长的路途？就算撑过去了，南方局势瞬息万变，他们晚回去一天，磐石庇护所和刚刚成立的联盟就可能多承受一天北方的压力。
选近路？废弃实验区……连长期潜伏的抵抗军都讳莫如深的地方。未知的变异体，残留的辐射污染，诡异的精神攻击……那是一片被死亡和疯狂笼罩的禁区。一旦踏入，生死难料。
他的拳头无意识地握紧，指甲陷入掌心。
他想起了龙战那冰冷重叠的声音，想起了基因战士扭曲的面孔，想起了赵枭临死前的狂笑，想起了北方地平线上那连成一片的、代表龙战大军的营火……
不能等！也等不起！
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情报带回去！必须尽快让南方团结起来！必须……保护好身边这些拼死追随他的伙伴！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所取代。
“走捷径。”单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过废弃实验区。”
雷猛愣了一下，随即咧开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带着狠劲：“我就知道你会选这条！妈的，绕来绕去憋屈死了！是生是死，痛快点！”
单琳看着哥哥，没有反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握紧了沈小芸的手：“哥，我听你的。”
潜鼠张了张嘴，似乎想再劝两句，但看到单鹏那冰冷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小声嘀咕：“疯了……都疯了……那地方真的邪门啊……我上次远远路过边缘，都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嘶吼，还有……还有能量波动，忽强忽弱的，吓死个人……”
“正因为邪门，龙战的人才可能疏于防范。”单鹏冷静地分析道，“而且，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也藏着意想不到的机会。或许能在里面找到关于‘归零计划’的更多线索，或者……对付龙战那些怪物的方法。”他想起了沈小芸的“净化之辉”对基因战士的效果。
他看向潜鼠：“你把你知道的，关于实验区边缘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任何细节都可能救命。”
潜鼠见他们心意已决，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零零碎碎的信息都倒了出来：哪个入口相对隐蔽，哪些区域据说残留着强辐射，哪里好像有奇怪的声响……虽然大多是道听途说和模糊的印象，但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商议已定，接下来就是紧张的准备工作。
单琳继续用银辉为雷猛压制毒素，延缓其蔓延，同时尽力安抚他腿上的伤痛。单鹏则强撑着精神，和潜鼠一起清点现有的物资：几支营养剂，一小壶净水，从死去士兵和“幽影”身上搜刮来的匕首、手雷、以及那块黑色令牌，还有潜鼠提供的一小卷绷带和止血粉。
物资匮乏得可怜。
“食物和水要省着点用。”单鹏将物资重新分配，“进入实验区后，未必能找到补给。”
雷猛尝试着活动了一下伤腿，剧痛让他额头冷汗直冒，但他咬牙忍住：“妈的，这腿真误事！老单，进去之后，要是我拖后腿，你们……”
“闭嘴。”单鹏打断他，眼神锐利，“我们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出去。你雷猛什么时候变成孬种了？”
雷猛怔了怔，随即嘿嘿一笑，不再多说，只是眼神更加凶狠，显然打定了主意就算爬也要爬出去。
稍作休整，补充了一点食物和水分后，众人的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但伤势和疲惫依旧沉重。
单鹏站起身，将路线图仔细收好，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沈小芸，对单琳道：“琳琳，你负责照顾小芸。老雷，跟紧我。潜鼠，”他看向那个瘦小的身影，“带我们去实验区的入口。送到那里，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潜鼠点了点头，脸上依旧带着惧色，但还是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提起萤石灯：“走吧，希望……希望你们能成功。”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栖身的安全屋，率先走入了那条通往未知与危险的管道。
单鹏背起昏迷的沈小芸，单琳在一旁搀扶。雷猛拄着钢筋，一步一顿地跟上。
昏暗的光线在冰冷的管道壁上跳跃，映照着他们坚定而决绝的背影。通向生路的捷径，往往铺满了荆棘与死亡。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握紧手中仅有的武器，向着那片被诅咒的禁区，迈出了脚步。
抉择已下，准备就绪。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与死神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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