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绅士们的晚宴 (the Gentlemens dinner)
地点： “小猎犬号”甲板 -＞ 船员餐厅 时间： 遭遇变异企鹅后 5分钟
嗡——！！
亚瑟射出的那枚刻着圆周率“π”的特制子弹，在空气中划过一道肉眼难辨的轨迹，精准地撞击在数秒前被抛出的锌板中心。 子弹内部封装的铜线圈在撞击的瞬间崩解，释放出的电能通过锌板这个巨大的导体，瞬间转化为了一道高频的、足以扭曲局部地磁场的强磁脉冲。
这就好比在这些依靠地磁导航的生物脑子里，直接引爆了一颗震撼弹。
“呱——？！”
原本整齐划一、正举起生锈火枪准备进行排队枪毙的企鹅巡逻队，瞬间炸了锅。 那个领头的“企鹅军官”本来正眯着浑浊的灰白色眼睛瞄准亚瑟的眉心，突然间，它感觉整个世界的重力轴颠倒了——在它的感知里，漆黑的天空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而脚下的甲板变成了垂直的悬崖。
它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变了调的怪叫，脚下踉跄，像是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酒鬼，狠狠地向左侧摔去，顺带把身边的两个“列兵”也撞成了滚地葫芦。
砰！砰！轰！
混乱中，好几把生锈的火枪因为企鹅手指（或者说翅尖爪）的痉挛而走火了。 炙热的铅弹在甲板上乱飞，打得腐朽的桅杆木屑横飞。甚至有一发子弹倒霉地击穿了一只同伴的肚子，那只企鹅惨叫着倒在地上，伤口流出的血竟然不是红色的，而是粘稠的黑色，散发着浓烈的腥臭。
“就是现在！” 亚瑟大吼一声，声音穿透了混乱的嘶鸣声，“别想跟它们拼刺刀！它们的数量是我们的五十倍！往船舱里跑！”
“这边！该死，这路太滑了！” 苏珊眼疾手快，她在滑腻的油脂甲板上艰难地保持平衡，一脚踹开了一只试图挡路的企鹅。
这一脚下去，苏珊的脸色变了。 她原本以为踢中的会是脆弱的鸟类骨骼，但触感告诉她，她像是踢在了一个装满水的厚橡胶轮胎上。那层厚达五厘米的皮下脂肪不仅吸收了所有的冲击力，甚至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她脚踝发麻。
那只被踢倒的企鹅像个不倒翁一样，借助脂肪的弹性瞬间就弹了起来。它张开那张满是倒刺的喙，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对着苏珊的小腿就狠狠啄了过来。那喙的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要是被啄中，恐怕连胫骨都会被凿穿。
滋——！
一道蓝色的火苗精准地烧在了企鹅的脸上。 是铁臂。 他虽然不敢开大火烧船（怕引燃地上到处都是的易燃油脂），但他把喷火器的阀门精细操作到了“点火档”，进行了一次外科手术般的精准点射。
“滚开！你这只穿燕尾服的肥鸡！”铁臂怒吼道。
火焰瞬间烧焦了企鹅脸上的羽毛，那只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脸连连后退，撞翻了旁边的一堆缆绳。
“别恋战！快走！” 亚瑟一把拉住还在试图补刀的铁臂，三人趁着企鹅群因为磁场紊乱而互相踩踏的间隙，冲向了甲板中央那扇厚重的橡木舱门。
哐当！
三人狼狈地冲进走廊，铁臂用那只液压机械手狠狠地关上了大门，并迅速转动沉重的黄铜绞盘，将三道手腕粗的门栓全部锁死。
几乎是同一时间。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密集的、沉重的撞击声。还有利爪抓挠木板发出的刺耳声响，就像是有无数把钢刷在门外疯狂摩擦。
“呱！！（开门）！！” “呱！！（饿）！！”
门外传来的嘶吼声不再像是鸟叫，更像是一群被激怒的疯子在用变调的嗓音咆哮，那种充满恶意的语言让人毛骨悚然。
“呼……呼……” 苏珊背靠着震动的门板，整个人顺着门滑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大口喘息着。 “那些东西……力气太大了。如果被它们围住，我们会被撕成碎片的。哪怕是皇家宪兵队都没这么可怕。”
“哪怕是宪兵队，也不会在吃人的时候还穿着礼服。”铁臂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和油污，检查了一下喷火器的压力表，“我的燃料不多了，最多还能喷两次。”
“暂时安全了。” 亚瑟举起手中的瓦斯灯，调亮了旋钮。 昏黄的灯光驱散了走廊里的黑暗，照亮了他们所在的区域。
这一看，三人都愣住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里不是普通的船舱走廊。 这里被精心装饰过——虽然装饰风格极其诡异且令人作呕。 墙壁上贴着发霉的维多利亚风格壁纸，地板上铺着红色的波斯地毯（虽然上面沾满了黑色的污渍和干涸的鱼鳞）。走廊两侧摆放着原本属于人类船员的私人物品：昂贵的烟斗、精致的航海模型、甚至还有几盆早已经枯死、只剩下枯枝的盆栽。
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在拙劣地模仿着“人类绅士的生活”。
“这里是船员餐厅。” 亚瑟推了推眼镜，走向前方的一扇双开红木门。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一股混合了腐烂海鲜、陈年血腥味和廉价香水的味道。
推开门。 那股味道浓烈了十倍，熏得苏珊差点当场呕吐。
餐厅里摆放着几张长条形的红木餐桌。 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现在已经是灰黄色了，上面满是油渍），摆放着精致的银质烛台和骨瓷餐盘。 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刚刚结束的绅士晚宴。
但当亚瑟举起灯，照亮餐盘里的东西时，那种“文明”的假象瞬间崩塌，露出了野蛮的底色。
盘子里装的根本不是牛排或面包。 是一整条生吞了一半的深海盲鳗，还在微微蠕动，分泌着黏液； 是一大块长满藤壶的腐烂鲸肉，上面爬满了蛆虫； 还有一只被咬了一半的、仍然带着半个眼球的死老鼠。
而在主座的那个金边餐盘里，放着一只人类的手掌。 那是一只断手，但切口非常整齐，显然是用刀叉切下来的。手掌的无名指上甚至还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金戒指。
“看来这些‘绅士’刚才正在享用晚餐。” 亚瑟走到餐桌前，面无表情地用镊子夹起那只断手，看了看断面，眼神冰冷。 “它们甚至学会了用餐礼仪。这种模仿行为，说明它们的大脑皮层已经高度折叠。”
“呕……”苏珊终于没忍住，扶着墙干呕起来，“这简直是对文明的亵渎。”
“大师，你……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铁臂站在餐厅的另一头，声音在发颤，手电筒的光束在墙上晃动。
那里挂着一排油画。 那是皇家海军传统的“历任船长肖像廊”。 第一幅，是一个威严的人类老船长，目光坚毅。 第二幅，是一个年轻点的人类军官。 …… 到了第五幅，画风突变。 画中人的脸被人用红色的颜料疯狂涂抹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的涂鸦——一个尖锐的鸟头形状。
而到了最后一幅，也就是最新的一幅画像。 画师的技法变得极其扭曲、狂乱，线条粗暴，仿佛是在精神崩溃的状态下画出来的。
画上根本不是人。 那是一只体型极其巨大、穿着海军上将制服、胸口挂满勋章的帝企鹅。 它站在一堆人类头骨堆成的王座上，一只翅膀（变成了类似手爪的结构）按着佩剑，眼神轻蔑且残忍地俯视着画框外的人。
画框下有一行金漆铭文，用歪歪扭扭的英文刻着： 【船长：‘皇帝’ (the Emperor)】 【统治时间：大进化历 3年 - 至今】 【格言：陆地已沉，唯有鳍者永生。】
“它们有社会结构。” 亚瑟盯着那幅画，眼神凝重得像是在看一份死刑判决书，“这不仅仅是野兽的暴乱，也不是简单的病毒感染。”
“这是一个文明的雏形。” “它们不仅学会了穿衣服、使用工具，还学会了记录历史、建立了阶级崇拜，甚至发展出了排他性的宗教。”
亚瑟指了指餐厅角落的一堆东西。 那是一座用人类大腿骨和肋骨整整齐齐码放成的金字塔。 金字塔顶端，供奉着一颗巨大的、已经石化的企鹅蛋，蛋壳上画满了红色的符文。
“这是图腾。” “它们把吃掉的人类当作某种‘献祭’，或者战利品。在它们的认知里，人类已经是被淘汰的旧日物种，而它们才是地球的新主人。”
“我们得离开这儿。”铁臂感到一阵恶寒，这比面对那些无脑的丧尸要恐怖一万倍，“这艘船就是一个疯人院。我们是在跟一群有文化的怪物打交道。”
“我们当然要走。但在走之前，必须拿到我们要的东西。” 亚瑟从怀里掏出那块琥珀，语气依然冷静得不近人情，仿佛周围的恐怖景象对他毫无影响。 “达尔文的信就在船长室。而按照皇家海军的惯例，船长室通常都在艉楼的最高层。”
“也就是说，我们得杀穿这群怪物的餐厅，然后再爬两层楼？”铁臂看着身后那扇已经被撞得摇摇欲坠的大门，门缝里已经挤进来了几根黑色的尖喙，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越来越大。
“不。” 亚瑟摇了摇头，目光在餐厅里快速扫视，最后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生锈的通风口格栅，只有半米宽。
“企鹅虽然进化出了四肢，模仿人类直立行走，但它们的骨骼结构决定了它们无法像人类那样弯腰蜷缩。” “尤其是它们那身厚重的脂肪，让它们变成了天然的‘胖子’。”
亚瑟走过去，用手术刀撬开了通风口的螺丝。 一股霉味和老鼠屎的味道扑面而来，但此刻这味道闻起来简直是自由的香气。 “我们走通风管道。那里是它们进不去的禁区。”
“而且，如果我的生物学推断没错的话……” 亚瑟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大门。 嘭！一只企鹅的翅膀已经砸穿了木板，那翅膀上竟然长着像恐龙一样的利爪。
“企鹅是恒温动物，而且是来自极地的物种。” “它们有着厚达五厘米的皮下脂肪来保暖。这在寒冷的海里是优势，但在相对温暖的船舱里，这就是它们的弱点。”
“它们极其怕热。”
“铁臂。”亚瑟指了指餐厅天花板上的一根粗大的铜管。 那上面包着石棉，虽然破旧，但依然能看出是某种循环系统。 “那是这艘船的蒸汽供暖管道。以前用来给船员供暖，现在废弃了，但依然连通着动力室。”
“如果我们要从这群怪物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亚瑟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我们就得把这艘船的中央空调，改成桑拿房。”
“我们要爬去动力室，把供暖锅炉的阀门……焊死。把蒸汽温度烧到100度，灌满所有的船舱。” “那时候，这群穿着皮草大衣的‘绅士’，就会变成蒸笼里的烤鸭。”
轰！！ 就在这时，餐厅大门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巨响，被一只巨大的黑色利爪硬生生抓穿了一个大洞。
一只戴着三角帽、满脸伤疤的企鹅头挤了进来。 它看着屋里的三人，张开大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倒刺牙齿，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咆哮：
“呱！！（找到你们了）！！” “呱！！（加餐）！！”
“快进管道！” 亚瑟一把将正在炸毛的薛定谔塞进怀里，率先钻进了狭窄漆黑的通风口。 苏珊紧随其后。
在最后一刻，铁臂回过头。 他看着那个卡在门洞里、拼命想要挤进来的企鹅头，看着那双充满贪婪和恶意的灰白眼珠，举起了他的机械臂。 但他没有竖中指。 他举起喷火器，对着那个企鹅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想加餐？先吃点热乎的！”
砰！ 他一枪打爆了门口的一盏鲸油灯。 燃烧的鲸油溅了那只企鹅一脸，火焰瞬间点燃了它脸上的脂肪。
“呱啊啊啊——！！” 在怪物的惨叫声和升腾的火焰阻隔下，铁臂笨拙地钻进了管道，用力拉上了格栅。
三人在这狭窄、肮脏、充满老鼠和铁锈味的管道里艰难爬行。 这就是生存。 没有光鲜亮丽的魔法对轰，只有在黑暗的缝隙中求生，像老鼠一样寻找巨人的弱点。
“这根本不像是白金作家的主角待遇。”铁臂一边爬一边抱怨，他的机械臂在管道壁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我以为我们要开无双割草。”
“这就是在这个世界活着的代价。” 亚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冷静而坚定，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暴露了他的紧张：
“想当英雄？先学会怎么当一只活下来的老鼠吧。” “现在，闭嘴，省点氧气。我们还要爬五十米才能到动力室。”
黑暗中，只有三人沉重的爬行声，和下方管道外传来的、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 那是整个企鹅帝国的军队，正在集结。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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