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的身体,被无尽的黑雾吞没。
指挥中心屏幕上的生命信号,瞬间熄灭,化作一片刺目的猩红。
黑雾剧烈翻滚,发出沉闷的低吼。
它像一头活物,张开了无形的巨口。
一股阴冷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试图钻入林耀的每一寸骨骼。
这寒意不只是物理层面的低温,更带着一种粘稠的、直抵灵魂的恶意,要将他的心智彻底侵蚀,将他的灵魂生生撕扯。
无数扭曲的幻象,在浓雾中滋生、显形。
它们是人影,是鬼魅,围绕着林耀飞速旋转,跳跃闪烁。
这是精神的战场。
这是灵魂的审判。
两个熟悉的身影,从雾气中缓缓走出,面容苍白,目光空洞。
是他前世的父母。
他们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死寂的眼睛看着他,嘴唇无声地开合。
可那质问的声音,却直接在林耀的脑海中炸开。
“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这么冷漠?”
“你只想着你自己,你放弃了我们!”
控诉,咒骂,悲切。
一道道精神枷锁,试图铐在他的心上。
幻象陡然转变。
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浮现,带着同样的怨恨与不甘。
有他曾经学术上的同窗,被他踩在脚下。
有他雕刻世家的亲族,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更有他为了达成目的,算计过、利用过的所有敌人。
“你这个野心家!”
“你算计一切,你没有人性!”
“你会遭报应的!”
亿万冤魂的哭嚎,汇聚成精神的海啸,在耳边轰然炸响。
那是扭曲的咒怨。
那是沉重的诅咒。
它们试图点燃林耀心中最细微的杂念,勾出他灵魂最深处的黑暗与愧疚。
然而,林耀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的目光清澈如古井。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挣扎?愧疚?动摇?
不存在。
他拥有的是“神明心态”。
凡俗的情感,所谓的善恶,早已无法触及他的内核,更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看着眼前的幻象,听着耳边的哭嚎。
没有反应。
只是在观察。
在分析。
片刻后,他甚至轻声开口,评价了一句。
“徒具其形,未得其神,可悲。”
他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的怨念。
“怨念够了,但层次太低。”
语气淡然,仿佛一个顶级的戏剧评论家,在点评一场无比拙劣的业余演出。
他看穿了这窃心诡判的本质。
粗糙,混乱。
它只会凭着本能,将所有负面情绪杂乱无章地堆砌起来,进行最原始的灵魂冲击。
林耀不再理会这些环绕的幻象。
他迈开了脚步。
走向黑雾的最深处。
步伐缓慢,却无比坚定。
他像是在自家的庭院中散步,闲庭信步。
那些狰狞的怨魂幻象,在他身边嘶吼、盘旋,却又在靠近他身体一尺范围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动弹开,消弭于无形。
他的周身,仿佛有一片绝对的真空领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脚下的地面,开始发生变化。
坚实的土地变得泥泞、腐烂。
森森白骨从黑色的烂泥中显露出来,越往深处,白骨越多,堆积如山。
血肉模糊的残骸,胡乱地散落在骨山之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空气压抑得几乎凝固,带着腐朽与死亡的沉重,试图阻碍他前进的每一步。
可他浑然不觉。
速度没有丝毫减慢。
终于,他抵达了“伪法庭”的最中央。
一尊巨大到遮蔽天日的恐怖身影,矗立在他的面前。
窃心诡判。
它由无数怨念凝结,由亿万破碎的尸骸堆叠而成。
数百米高的畸形身躯扭曲地站立着,混乱的规则之力让它周围的空间都呈现出不稳定的褶皱。
它的头部,只有一只巨大的独眼。
那猩红的独眼,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下方那个渺小的人类。
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愤怒。
以及一丝……困惑。
它无法理解。
为什么一个凡人,能如此轻易地穿过它的领域?
为什么一个凡人,能完全无视它足以让A级觉醒者都精神崩溃的威压?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任何攻击都让它愤怒。
这是对它“审判”权柄的极致蔑视!
这是对它存在的根本性挑衅!
轰!
整个“伪法庭”领域,剧烈地震动起来。
地面开裂,无数白骨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黑雾翻涌,变得更加狂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片天地彻底吞噬。
林耀面对着这毁天灭地般的景象,依旧平静。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巨大的诡异身上停留太久。
他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张古朴的香案。
香案由某种暗红色的木料制成,带着厚重的岁月气息。
他俯下身,将香案稳稳地放在了这片污秽的白骨大地上。
动作不急不缓,甚至细心地调整了一下角度。
它立于这片混乱与污秽的中心,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紧接着,他取出一只青铜香炉,上面雕刻着模糊的瑞兽图纹。
端正地摆放在香案的正中央。
他又取出了几样贡品。
新鲜的水果,精致的糕点,被他一一摆放整齐,鲜艳的色彩与周围灰败的景象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几张新画的黄符,被他小心地贴在香案的四角。
朱砂的符文,在昏暗的环境中,透着一抹庄严。
做完这一切的准备工作。
他才缓缓打开了那个一直提在手中的,一尺见方的古朴木盒。
盒子漆黑,沉重。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尊已经接近完成的木雕神像。
正是地府首席判官,崔珏。
神像只差最后的几笔,便可功成。
林耀的动作变得轻柔,他伸出双手,将这尊木雕恭敬地请了出来。
然后,将它供奉在了香案的正中。
身穿官袍、面容肃穆的判官木雕,就这么立于亿万白骨之上,立于S级诡异的面前。
它散发出的静谧与庄严,与周围的狂暴与混乱,形成了最极致的对照。
林耀退后一步。
他审视着自己亲手布置的祭坛,满意地点了点头。
最后,他取出三炷细长的清香。
指尖燃起一簇微光,将香头点燃。
火苗跳动。
他手持三炷香,对着判官神像,微微躬身。
然后,将香,郑重地插入了香炉之中。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这烟气很淡。
却又无比坚韧。
它笔直地向上,冲破了浓郁的黑雾,仿佛一道连接了未知存在的光柱。
以香案为中心,一圈柔和的光晕扩散开来。
光晕所过之处,污秽退散,怨念消融。
在这片S级诡异的领域核心,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方三尺见方的……净土。
神圣,不可侵犯。
净土之外,黑雾咆哮,白骨嘶吼。
窃心诡判那巨大的独眼,死死盯着那方小小的香案,盯着那个点燃了清香的男人。
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一种来自更高位格的,对它“审判”权柄的……挑战!
它的身躯开始膨胀,气息变得无比狂躁,积蓄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而林耀,就站在那片被香火庇护的净土之中,闭上了眼睛。
他在等。
等一个完美的时机。
等一个,为他的判官,点上真正“法”之神性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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