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拉开门栓。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深深弯着腰，几乎与地面平行的白发老人，只是侧过身，让出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进来。”
声音平静，没有情绪，像是打发一个问路的邻居。
白发长老的腰背僵了半秒，这才缓缓直起。他那双看过尸山血海、人间浮沉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敬畏。
他没再多言，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率先迈步走进了这家普通到堪称简陋的工艺品店。
雷雀紧跟在长老身后，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她感觉自己不是走进一家店，而是正一步步踏入历史的分割线。
一股混合着木屑与檀香的清气扑面而来，瞬间将门外那个被诡异与血腥统治的世界隔绝。
店内的安静，反而比外界的嘶吼更令人心悸。
林耀没有招呼他们，径自走到角落的茶台边。
他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紫砂小壶，手腕一抖，滚沸的热水便从长嘴铜壶中冲出。
如一条白练精准地注入紫砂壶，再从壶中溢出，淋遍壶身。
烫壶、温杯、纳茶、洗茶……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仿佛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泡好这一壶茶。
外界的一切，包括他身后那两位足以搅动世界风云的人物，都不过是这方茶台的背景板。
白发长老和雷雀就这么站着，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雷雀的目光死死盯着林耀的手指。那是一双雕刻神明的手，此刻却在用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处理着几克凡俗的茶叶。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直到第二泡茶水注入，清冽的茶香混着木香悠悠散开，这要命的安静才被打破。
林耀提起茶壶，给空着的两个青瓷杯里各自斟上七分。
“喝吧。”他终于开了口，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白发长老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敢坐下。他走上前，双手捧起那杯温热的茶。
却没有喝，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到一旁的工作台上。
同时，他从中山装的内袋里，摸出一个充满科技感的银灰色硬盘。
硬盘外壳由特殊合金打造，上面烙印着天穹议会的徽记，接口处甚至还有三道结构极其复杂的物理锁。
“林先生。”
白发长老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押上全部身家的决绝。
“客套话，我就不说了。”
“这是议会最高级别的机密，也是我们……能拿出的，最有诚意的‘材料’。”
雷雀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当然知道硬盘里是什么。那是天穹议会成立以来最大的一块伤疤，一个盘踞在所有高层心头，十年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林耀的视线从氤氲的茶气后抬起，落在那块硬盘上，随手拿了过来。
他没问密码，甚至没多看一眼那三道复杂的物理锁，就这样信手将硬盘插在了工作台上一台早就该被淘汰的老式电脑上。
咔哒。
没有弹出任何密码验证窗口。
屏幕上，一道道常人无法理解的金色神文凭空浮现，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瞬间爬满了整个硬盘的图标。
“咔！咔！咔！”
三声清脆的爆响！
那三道代表着人类物理加密技术顶峰的合金锁，在金色神文的侵蚀下，竟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掰断，自行弹开！
屏幕上，属于天穹议会的加密系统界面仅仅闪现了0.01秒，就被无数狂暴的金色符文冲刷、覆盖、撕碎，然后重组！
原本的科技蓝界面，化作了一片深邃的玄黑。一个狰狞的“酆都”印记，烙印在了屏幕正中央。
所谓的最高机密，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雷雀喉咙发干，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白发长老捧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他却毫无所察。
他知道林耀很强，却没料到对方的强大，已经完全超出了“力量”的范畴。
这根本不是破解。
这是……更高位格的规则，对低等规则的绝对覆写！
数据读取完毕。
一幅巨大的三维立体地图，在玄黑的背景下缓缓展开。
地图中央，是一座被猩红血色彻底浸染的城市。无数扭曲的黑色丝线从市中心的一个点疯狂蔓延开来。
像一颗正在腐烂的心脏，那些黑色的“血管”攀附着每一寸土地，散发着让人看一眼就精神恍惚的死气。
那股子浸入骨髓的阴冷、绝望，简直要从屏幕里溢出来，顺着网线爬进人的脑子里。
雷雀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被一个黑洞疯狂抽走，浑身冰冷。
地图下方，两个由无尽怨念汇聚而成的猩红大字，缓缓浮现。
【枉死城】
“说吧。”
林耀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打破了店内的死寂。
白发长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拉过一张木凳，终于坐了下来。
“这座城，以前叫望江市。”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与苦涩。
“十年前，诡异降临初期，那里出了一个极其特殊的诡异，代号，【万魂幡】。”
林耀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地图瞬间放大，精准地锁定了城市正中心。
那里，一面由亿万张哀嚎人脸组成的黑色巨幡，正无风自动。
“评级，A级巅峰。”白发长老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恐惧，“但它不直接攻击人，它的能力只有一种——改造环境。”
“它出现后，直接扎根在市中心，然后像一棵毒树，把‘根’扎进了另一个我们至今无法解析的幽冥异次元。”
“从那天起，望江市的现实与虚幻开始重叠，物理规则被彻底扭曲，整座城，成了一个巨大的‘养魂之地’。”
雷雀接过了话头，声音都在发颤：“城里的阴气浓到化为实质，活人进去，十秒内就会被同化成没脑子的活尸。那里是诡异的天堂，人类的绝对禁区！”
“最可怕的，是城里积攒的魂魄！”白发长老的拳头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数百万的无主之魂被困在城里，日夜哀嚎，既死不掉，也活不成！它们成了【万魂幡】的养料，也成了滋生更多诡异的温床！”
“议会，组织过三次大规模围剿。三次，全败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我们折损了上万名觉醒者，三十六名A级强者……”
“以及……”他闭上眼，仿佛不忍说出那个名字。
“一位代号‘镇狱’的S级觉醒者。”
林耀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停留在一个散发着S级怨念的能量点上，饶有兴致地点了点。
屏幕上，一具被无数骸骨与废铁包裹的巨大身躯影像一闪而过，充满了不屈的战意与滔天的怨恨。
“他是当时华夏最强的防御系，一个人冲进了市中心，想拔掉那面幡。但他……失败了。”
“他的尸骸至今还困在城里，不屈的执念和滔天阴气结合，化作了一个守护鬼城的新怪物……”
嚯，这不就是个半成品的幽冥鬼国么？现成的空间道标，外加一个勉强合格的S-级打手胚子当门卫。
可惜了，S级又如何，死了就是材料，还把自己炼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真难看
“枉死城，成了议会心头最大的一根刺，拔不掉，也绕不过去。”
白发长老重新睁开眼，他站起身，再次看向林耀。
这一次，他眼中再没半点挣扎，只剩下最纯粹的恳求。
“议会恳请林先生出手，荡平此城！”
说完，他再次深深弯下了腰。
“作为回报……”他的声音无比郑重，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城内所有资源……包括那只A级巅峰的【万魂幡】，那数百万的魂魄，积攒了十年的滔天阴气，以及……‘镇狱’的遗骸……”
“全部，归您所有！”
数百万的灵魂，正好拿来扩建我的黄泉路，简直是大型‘经验包’。
那面幡，正好缺个引魂幡。至于那个‘镇狱’，拆了当材料，给牛头马面升个级也不错。
交易？格局小了。这明明是上贡！总算来了个会来事儿的，知道怎么给神明递投名状了。
整个拾遗斋，瞬间安静到落针可闻。
雷雀紧张地盯着林耀，等待他的宣判。这已经是天穹议会能拿出的，最极限的筹码。
林耀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那扇老旧的木门。
门外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丝。
白发长老和雷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要送客？
就在两人陷入绝望之际，林耀那平静的声音，悠悠传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交易的内容，我改一下。”
他回过头，视线扫过两人。
“这不是请求，是配合。”
“我要的，是整座枉死城，成为我地府的第一块疆土。”
他顿了顿，扔下了一道让两人大脑瞬间宕机的神谕。
“明天日出之前，我要‘枉死城’外围三千里，人畜清空。地府办事，活人……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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