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盛不说话了,专心开车。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村口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停稳。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褶子的老人。
正蹲在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看到警车,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是市里来的警察同志吧?”
“我是这儿的村长。”
曾昊下车,递过去一根烟。
“老乡你好,我叫曾昊,这是我同事童家盛。”
“我们来,是为了十年前楠楠的案子。”
村长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摆了摆手。
“唉,那孩子,可惜了。”
“十年了,还以为这事儿早就没人管了呢。”
“走吧,我带你们去。”
村长在前面带路,脚步有些蹒跚。
“这案子当年闹得那叫一个大。”
“家家户户晚上门都不敢出。”
“警察也来了一波又一波。”
“把村里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是没个结果。”
曾昊跟在后面,随口问道。
“当年重点怀疑的,是哪几个人?”
村长叹了口气。
“还能有谁?”
“一个是我们村的滚刀肉钱旭。”
“另一个就是那个退伍回来的尤老头。”
“先去哪家?”
“先去钱旭那儿吧。”
“那孙子不是个好东西,你们可得当心点。”
村长领着他们,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
最后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停下。
院子里传来一股混合着酒气、馊味和尿骚的恶臭。
“就是这儿。”
村长捏着鼻子,一脸嫌恶。
曾昊和童家盛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专业”二字。
这味儿,太冲了。
村长在外面喊了几嗓子,没人应。
童家盛可没那耐心,上前一步。
一脚就踹在了木门上。
脆弱的门锁应声而开。
屋里的景象更是重量级。
垃圾堆满了角落,苍蝇嗡嗡地飞。
一个光着膀子。
只穿一条大裤衩的男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呼噜打得震天响。
正是嫌疑人,钱旭。
十年过去,他已经从当年的壮年。
变成了一个油腻邋遢的中年酒鬼。
“钱旭!警察!起来!”
童家盛吼了一嗓子。
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
嘟囔了一句梦话,继续睡。
“嘿,装死是吧?”
童家盛乐了,走过去。
抬脚就对着钱旭的屁股来了一下。
力道不大,侮辱性极强。
钱旭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睡眼惺忪,满脸怒火。
“谁他妈的踹老子!”
当他看清童家盛和曾昊一身警服时。
愣了一下,但酒壮怂人胆,他依旧骂骂咧咧。
“警察怎么了?警察就能随便踹人?”
他嚷嚷着,还想往前凑,似乎想动手。
童家盛一把推在他胸口,把他顶回床上。
“你再动一下试试?”
“袭警,够你进去蹲几天了。”
冰冷的警告让钱旭的酒醒了大半。
他缩了缩脖子,气焰瞬间矮了下去。
但嘴里还是不干不净。
“呸!有什么了不起的。”
“老子是偷鸡摸狗,是耍过流氓。”
“可杀人那种事,我可不干!”
“特别是对那么小的女娃下手,那是畜生!”
他梗着脖子,一脸不屑。
“案发那天晚上,你鬼鬼祟祟地在村里晃悠。”
“好几个人都看见了。”
曾昊拉了把椅子坐下,慢悠悠地开口。
钱旭一听,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我那是去偷东西!跟我那几个兄弟!”
“这事儿当年的警察早就问过了。”
“也找我兄弟们核实过了。”
“我就是个贼,不是杀人犯!”
“你们烦不烦啊,十年了还来问!”
童家盛拿出记录本,开始细致地盘问。
“几点去的?跟谁?偷了什么?在哪儿分的赃?”
一个个问题砸过去。
钱旭虽然不耐烦,但对答如流。
所有细节都和十年前的卷宗严丝合缝。
十几分钟后,童家盛合上本子,对曾昊摇了摇头。
钱旭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
他就是一个纯粹的,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惯偷。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
曾昊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提醒你一句,好好做人。”
“不然下次来找你的,可能就不是我们了。”
说完,两人转身离开。
留下钱旭一个人在屋里。
骂骂咧咧地又躺回了床上。
从钱旭家出来,三个人都感觉空气清新了不少。
“走吧,去尤海家。”
曾昊对村长说。
去往尤海家的路上,村长又开始介绍情况。
“尤老头啊,其实人挺好的,就是孤僻了点。”
“当年楠楠妈说。”
“看见尤老头总盯着她家楠楠看。”
“眼神怪怪的,还老想拉着楠楠的手,不避嫌。”
“大伙儿就觉得他不对劲。”
“后来警察查了,说他腿脚不方便。”
“抛尸地那边也没他的痕迹,脚印也对不上,才把他放了。”
童家盛在旁边低声对曾昊说。
“老大,我还是觉得这人有疑点。”
“卷宗上写,他上过战场,腿是那时候炸断的。”
“连……下体那玩意儿都没了。”
“这种经历,很容易导致严重的战后心理创伤。”
“仇视女性,尤其是小女孩,完全说得通。”
曾昊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尤海的家在村子最偏僻的角落。
一间收拾得还算干净的土坯房。
三人到的时候。
尤海正一个人坐在院子的板凳上。
对着墙壁发呆。
他比十年前更老了,背驼得厉害。
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沟壑。
整个人风烛残年,透着一股浓浓的死气。
看到他们,尤海浑浊的眼睛动了一下。
并没有太多惊讶。
“警察同志?”
他的声音沙哑又缓慢。
“尤师傅,你好。”
童家盛的态度客气了很多。
“我们来,还是为了十年前楠楠的案子。”
“想再跟您了解几个情况。”
尤海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小板凳。
“坐吧。”
“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活头了。”
“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接下来的询问波澜不惊。
尤海的回答和十年前的口供几乎没有差别。
时间,地点,他都记得很清楚。
曾昊一直在旁边静静地观察着他。
观察他的微表情,他的眼神,他的小动作。
但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个老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凶手的影子。
只有无尽的孤独和悲凉。
曾昊心里基本已经有了判断。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尤师傅,我们了解到。”
“您当年……好像很喜欢楠楠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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