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郡营。
陇西郡营之中军帐内,赵隶蹲在侧畔捆扎箭矢,苏礼于案前核对匈奴文书。
卫去病示意五日后返长安,令二人同往。赵隶满是意外。
去病说明归长安缘由
——需递匈奴王庭战书、休屠部畜产账册至陇西郡府,再转呈长安,还欲托舅父向侯府递言为苏礼脱籍。
苏礼搁下笔,拱手:
“校尉需备何物?文书账目已核毕,可即装袋。”
“你再理战损、缴获明细为清册。”
去病把羊皮地图卷起来
“重点标俘获匈奴贵族与士兵数,陛下将细览军功。”
又转向赵隶:
“往马厩择快马二匹,再点检亲卫甲胄,途中或遇散兵,此次归,军功也顺带补录。”
赵隶眼睛亮起来,攥紧箭:
“诺!那…校尉,返长安前,容我骑次青骢?就一圈,不妨碍收拾。”
去病看他一眼,嘴角微勾:
“骑毕即备马,误时,此后勿再想碰。”
赵隶咧嘴笑,忙重捆箭矢:
“保证误不了!”
苏礼旁提笔补一行字,抬头道:
“小人这就去抄清册,傍晚前呈校尉过目。”
“嗯。”
卫去病应,取剑鞘扣剑上
“五日后卯时出发,勿迟。”
他随手掷一青铜镜,赵隶慌忙接住
——镜背刻着一圈狼纹,是匈奴贵族常用的样式。
低头照,见镜里自己胡胡茬蓬乱,挠头问:
“校尉,此何物?”
卫去病勾唇:
“匈奴之物。赵破奴言,此乃女子所喜,赏与苏玉。”
赵隶又对镜自瞅,见苏礼立旁,将镜凑其前。
苏礼瞥镜中己面泛白,眉峰微蹙:
“我的脸怎这般白?”
赵隶咧嘴笑:
“你当多食肉补之,气血方足。汉子当如我,壮实!”
卫去病观二人拌嘴,扬声道:
“速去,莫磨蹭。”
赵隶应着“哎”,攥着青铜镜转身便走。
转帐口时,恰遇苏玉编完军履从帐内出来,手里还捏着没编完的草绳。
“隶兄,这是要往哪去?”
赵隶咧嘴一笑,指马厩方向:
“玉儿,我求了校尉,让我骑青骢。走,兄带你试试,想不想?”
他冲苏玉挑眉,苏玉惊喜得踮脚,随他前去。
刚到栅栏边,赵隶忽然从怀里摸出那面青铜镜递过:
“校尉赏你的,匈奴之物。”
苏玉接过来,触到镜背纹路:
“镜子?”
“你怎知此物?校尉说你见了准喜欢,女子都爱这个。”
“哦.....听的。”
她忙岔开话,将镜面转过来
——镜中人影比水边映的清楚十倍,连鬓角新冒的碎发、耳垂上的痣都看得分明。
她抬手理头发,又抿唇,镜子这稀罕物,都多年没见过了。
赵隶看她对着镜子翻来覆去地照,忍不住催:
“别照了,先骑马!”
苏玉这才把镜子塞进怀里,用衣襟裹紧,点点头:
“来了。”
赵隶一把将她捞上鞍鞯,随即翻身上马,在她身后沉声道:
“抓紧鞍子,坐稳了。”
赵隶勒了勒缰绳,青骢撒开蹄子跑出营。
风掠过时,苏玉记忆涌现
——去病的手臂圈在她腰侧,比此刻赵隶的力道紧些。
“抓紧了!”
赵隶的笑声传来。
苏玉向后靠了靠,触到赵隶温热的胸膛。
突然想起卫校尉那日的心跳,和此刻赵隶沉稳的呼吸完全不同。
“兄,能叫吗?”
“喊!”
“我飞起来咯!”
她扯开喉咙喊,声音随马蹄响。
“玉儿,校尉说此次返回便给礼弟脱籍,你再等等,毕竟女子脱籍不易。”
赵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玉用力点头,眼泪随着马速滑下。
马慢慢停下时,赵隶哑声问:
“骑马啥滋味?”
苏玉晃着腿靠在他怀里:
“比侯府敞亮,风里都是甜的。”
他抬手替她拂去头顶草屑:
“终有一日,咱也能痛快的抬头看人!”
苏玉刚要说话,青骢忽然抬了抬前蹄,她身子晃了晃,下意识扶住鞍桥时,瞥见远处矮山上
——卫校尉勒马立在那里,身后卫士的赤旗被风卷得翻飞,几位将领也在校尉身后。
她慌忙低下头,余光里却见他的目光似往这边落。
那视线太沉,脸颊热起来。
赵隶说道:
“卫校尉好似在驯马,我先送你回去,再去复命。”
“嗯。”
青骢猛地加速,风扫过脸颊,生疼。
苏玉脖子上的符牌晃得直响,她抬手想塞进衣襟,哨子突然‘啪’地坠下来
——系哨之绳断了。
哨子刚落地,她想也没想就从马侧翻下,重重摔在沙砾地上,手肘和膝盖瞬间擦破皮。
“玉儿!”
苏玉连滚带爬捡起哨子,正拍上面的沙土,赵隶急忙翻身下马,几步冲到她身边。
“你不要命了?就为个哨子?”
赵隶掀开她染血的衣袖,又瞥见哨子,眉头拧紧。
这是雌鹿哨,她怎会有这东西?
他看到苏玉捏紧哨子未言语,解下水囊,冲净她掌心的沙粒。
“再重要的东西,也比不上你的手。”
苏玉见隶兄紧张模样,正犹豫是否告知,焦急的声音已传来:
“你日后要升医工,手伤怎救人?记住,往后不准这样。”
她刚点头,身后传来马蹄声。
“怎回事?”
是校尉和赵司马等将领。
赵隶忙朝苏玉递个眼色,示意她把哨子收好,随即转身拱手:
“赵司马,舍妹方才没坐稳,从马上摔了。”
赵司马的目光在苏玉渗血的手上,挥手:
“快送她回去,等你回来,比一场——看看是你的青骢快,还是校尉的踏雪快。”
“自然是卫校尉的踏雪更快。”
“医卒的手,要用来给伤兵裹伤。”
卫去病忽然开口,声音冷意
“让医工仔细处理,莫耽误军务。”
“诺。”
赵隶应声,扶苏玉重新上马。
抬手轻甩马鞭。青骢迈开步子,苏玉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卫校尉还站在原地,他护腕上的青铜兽首在日头下亮了亮。
“别回头!”
赵隶低喝一声。
她忙转回头,掌心的血蹭在了哨子上,黏滞。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赵隶把苏玉交给李姮玉。
便拉着苏礼走到帐外,声音压低
“礼弟。玉儿刚才从马上摔了。”
苏礼眉头一紧:
“怎回事?”
“为了捡个哨子。”
赵隶啧了声
“她如今是医卒,要是因这东西分神再出事,日后怎升为医工?再说那是雌鹿哨,你知这物件在营里…”
“你别问了。”
苏礼打断他,语气沉沉
“她没大碍就好。你往后多看着些,别再让她如此莽撞。”
赵隶瞅着他,眼里带疑:
“你这话说得…”
“总之别问。”
苏礼又打断他,转身进帐。
赵隶挠头。心里总觉不踏实,可看苏礼那神色,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只能先去找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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