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微从西疆归来,并未直接返回中州,而是绕道去了归梦潭。
她本以为这里会恢复往日的宁静,却见潭边聚集着数十名青涩的少年少女。
他们人手一根未曾点燃的守梦香,既不祭拜,也不言语,只是盘膝静坐,面朝潭水,仿佛在等待一场永远不会到来的回应。
风拂过潭面,也拂过他们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苏清微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在远处一棵柳树下驻足,静静地看着。
良久,她听见一名少女对同伴低声耳语,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听说歇真人从不打卡,可我们每天醒来,都觉得他在。”
另一名少年点头,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是啊,睡得特别香。就好像有人在梦的尽头,替我们挡住了一切烦心事。”
苏清微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悄然松动,一抹极淡的笑意浮上唇角。
她从袖中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玉符残片,那是从西疆草棚的枕木上小心剥离下来的,上面还带着清晰的年轮木纹。
她学着那些孩子的模样,将这枚奇特的残片轻轻贴在自己额前。
刹那间,她并未如预想般坠入梦境。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
一股无比宏大、却又无比温柔的呼吸,自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
它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四肢百骸,与她的心跳、她的呼吸渐渐融为一体。
那呼吸如潮汐般规律,每一次起伏,都似乎在为整个十二州的土地翻动着松软的泥土,为每一个沉睡的生灵拂去疲惫。
她忽然彻底明白了。
林歇不再需要被寻找,也不再需要被守护。
他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的节律本身,是万物休养生息时那段最安宁的背景音。
当晚,月色如水,小石独自一人守在金花田里。
夜风微凉,他紧了紧身上的旧衣,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这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金色海洋。
忽然,他怀中那盆作为母株的金花花瓣,毫无征兆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田垄间的空气泛起涟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涟漪中心缓缓浮现。
那轮廓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林歇,但影子只有上半身,且虚幻不实,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夜风里。
小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大声呼喊,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蚊蚋般的轻唤:“叔叔……”
那道虚幻的影子似乎听到了,缓缓转过头。
模糊的面容上,嘴角依稀向上弯起一个熟悉的弧度。
随即,他抬起那只同样半透明的手,隔空对着小石的眉心,轻轻一点。
没有实质的触感,但一股暖流却瞬间涌入小石的脑海。
无数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正午的麦浪下,几个农人头枕着草帽酣睡;村口的石磨旁,顽童们追逐嬉戏后累得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夕阳余晖中,年迈的老农干脆仰面躺在自己刚犁好的田沟里,舒坦地晒着太阳……全都是“不做事”的瞬间,可每一帧画面,都泛着一层淡淡的、温暖的金光。
小石猛然顿悟:这些不是懒惰,而是世界的呼吸,是土地和生灵在积蓄力量的间隙。
当他回过神来,那道影子早已消散无踪,只余一缕若有似无的暖意,烙印在他的额头,像一枚无形的、代表着“可以休息”的印章。
与此同时,北方群梦节点。
青羽童子正率领梦羽队进行例行巡夜,一道紧急讯号却从各个方向同时传来。
他心头一紧,以为是梦境入侵,可接收到的信息却让他愣在当场——所有节点均出现异常波动,但并非崩塌或受袭,而是管辖区域内的所有守梦人,都在同一时刻,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没有惊涛骇浪,也没有妖魔鬼怪,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
床单微微有些褶皱,枕头上还留着一个浅浅的凹痕,仿佛刚刚有人起身。
窗外晨光正好,温暖而宁静。
梦醒之后,无人言语,通讯频道里一片寂静。
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暂停了当日的巡查任务,只是静静地悬停在各自的岗位上。
青羽童子飞至万丈高空,俯瞰着下方星罗棋布、渐渐熄灭的十二州灯火。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对着全体队员下达了一道前所未有的指令:“今日梦羽停投,所有队伍,改为‘卧观’。”
“卧观?”副手不解地传来疑问。
“对,”青羽童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与笑意,“以前我们替他守夜,总担心他睡得不安稳。现在,该学着他那样——安心地睡去。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守护。”
中州档案室,莫归尘刚刚收到三州联名递交的请愿书。
上面洋洋洒洒数千言,核心诉求只有一个:为歇真人重建祠堂,并于中枢议事会推举其为“永恒首座”,以彰显其救世之功。
他沉默了良久,看着窗外那个自发形成的“歇位”上,一个赶路的货郎正四仰八叉地打着呼噜。
最终,他提笔在请愿书上批复了一行字:“若立祠,当无门无匾,使人人皆可入内安歇;若设座,当空置不封,使人人皆可暂坐休憩。”
随后,他封存了所有关于林歇的卷宗,独自一人动身再赴西疆。
在林歇那座早已人去楼空的草棚旁,他亲手立下了一块无字碑。
当晚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闻讯而来的村民惊恐地发现,那块光秃秃的石碑表面,竟在雨水的冲刷下,缓缓渗出细密的水珠。
水珠顺着碑角滴落,在碑下的泥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一圈又一圈,宛如树木生长出的年轮。
莫归尘立于滂沱大雨之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他仰头望着那块“流泪”的石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你教给我们最狠的一招,原来是——用不存在的方式,活在每一个角落。”
深夜,雨过天晴。
小石在屋外仰望洗练过的星空,忽然,他看见遥远的天幕边缘,泛起了一丝极淡、极广的金色涟漪,那涟漪扩散得极其缓慢,像是有个庞然大物在宇宙深处,心满意足地打了个悠长无比的哈欠。
他心头一震,本能地将手按在身旁金花的根部。
刹那间,整片花田,数万朵金花,仿佛收到了无声的号令,所有花瓣同时轻颤,齐齐朝着那金色涟漪泛起的方向,微微倾斜。
那姿态,像是在向一位看不见的、远行的旅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而在那无人知晓的梦境夹层,一处由麦穗清香与柔软云朵编织成的巨大睡床上,林歇正舒服地蜷缩着,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再睡五分钟……”
话音未落,整个现实世界的夜风,为之停滞了一瞬。
也就在这一瞬,远在九州极北,那座连名字都已被世人遗忘的“镇魔碑林”的最深处,一座最为古老、通体漆黑的石碑之上,积压了千万年岁月、厚重如铠甲的尘埃,毫无征兆地,轻轻震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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